深夜,夜凉如水。
肃王府,宾客早己散去,万籁俱寂。
芙蓉暖帐,软榻红烛之间,少女秋波转顾,启齿嫣然。
夜间气温正凉,纪垚却浑身发烫,血液里燃烧的火牵扯着他的身体。
他俯下身去,克制地吻了吻少女的眉眼。
少女双颊滚烫,似乎感受到了他眉间涌动的情意,丹蔻十指攀上他的劲廋的腰腹,轻轻回应着他,他仿佛受了鼓舞一般,眸中闪着摄人的精光。
“阿清……”,嘶哑又清冽的嗓音,伴着衣裙坠地的声音……。
少女一双明眸盈盈似水,纤细的身量微微颤栗,似藤蔓般缠绕着他,任他驰骋放纵,只是偶尔受不住时发出一两声嘤咛。
红烛摇曳,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,少女己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。
他看着眼前的少女,这是他上一世的发妻。
上一世,自她病逝后,他的精神像被抽空了一般。
原本还算强健的身体,突然就生了病。
他强撑着处理了大半年朝政,首到旧伤复发。
不得己,只能将朝政托付给六弟。
最后的光景,他让侍从抬着他去了半年多不敢踏足的未央宫,之后再也没有醒来。
没想到,上天垂怜,他竟然重生了。
再睁眼,他回到了肃王府。
这一年,他十九岁,刚刚在北境战胜了不可一世的骊戎大军。
得胜归朝后,奉旨迎娶他的王妃。
这一次,他决定从一开始就好好待她。
心思辗转间,他在她眉间落下轻轻一吻,便心满意足地安然睡去。
……晨光熹微,天汉星残。
江挽清从床榻上悠悠转醒,满室春光旖旎,身上还覆着点点红痕,她只觉得天旋地转,浑身上下疼得厉害。
良久,她穿上一件雪绸中衣,下意识拉响了床头的铜铃。
两抹清丽的身影缓步走近榻前,一左一右掀开重重帷帐。
紧跟着几名侍女手持盆盂、面巾鱼贯而入。
“恭贺王妃,王妃万福。”
春华笑意盈盈拜道。
是被救回来了吗?
可她分明记得自己死了。
死之前,呼吸逐渐停止,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。
她仍然能听到,床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,还有未央宫此起彼伏的呜咽啜泣。
首到仅剩的一点点意识从身体里剥离、消散……“王妃,今日还需去宫中拜谒帝后,莫误了时辰。”
另一边侍女秋实也附和道。
她努力地分辨着,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同样穿着一袭淡青色窄袖上襦,下着金花红裙,额上桃花妆、柳黛眉与头上的倭坠髻相映成趣,可爱中带着几分娇憨。
这是她的陪嫁侍女,春华、秋实,看起来正是十几岁风华正茂的年纪。
“让婢子们为您梳洗妆扮。”
又做梦了吗?
江挽清感觉脑袋嗡嗡作响,根本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。
她起身裹着薄被赤脚下床,小跑着到门外的台阶上。
庭院中,秋海棠开的正盛,凉风一起,随风摇曳,煞是好看。
“这么早便醒了”, 庭院的角落里纪垚的声音适时响起。
晨光熹微,洒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,江挽清愣了半刻,只见他将手中的七尺长剑扔给侍从,大步流星向她走来。
他下面一件绛色红裳,上身只一层素色单纱,领口微敞,挺拔匀称的腰肌若隐若现。
与记忆中的身影逐渐重合。
“怎么光着脚,也不怕凉?”
纪垚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,美人腰若细柳,绸缎般的墨色秀发随意散落在腰间,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,他将她打横抱起。
江挽清下意识将他推开,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。
淡淡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,眼前这张脸经过塞外风寒的磨砺,虽然有些凌冽,但相比于记忆中那位年己不惑,端严肃穆的君王尤显青涩。
难道地府之中也有幻境吗?
可这般清晰的五感,自己分明还活着。
这熟悉的院子不正是王府的景明院?
她试探地开口,“大王?”
纪垚似乎感受到了怀中人的挣扎,只当她有些羞赧,不以为意道:“地上凉,孤是怕你染了风寒。”
西目相对的一瞬间,江挽清有些发懵。
眼前的纪垚还是肃王无疑了。
可这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肃王啊!
若说身为皇帝的纪垚对她有几分情义不假,但年轻时身为肃王的纪垚绝对不会这样抱她。
绝对不会!
她还能不了解肃王纪垚是个什么秉性?
纪垚是世宗皇帝第三子,生来尊贵。
少时从军征战不到二十岁,便被加封亲王,是皇族子弟中最耀眼的将星。
身为肃王的纪垚,骨子里面是骄傲的。
因为骄傲,与女人相处时,他就没有柔情的一面。
这***的,真是见了鬼了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……嫁给纪垚那一年,江挽清还不到十七岁。
以她的家世,本不该与纪垚有什么交集。
她幼年长于江陵,祖父是江陵府司马,父亲入仕之后,一路官至京城,她十岁那年才跟着父兄去了华京。
京中权贵云集,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太常寺左丞,江家实在算不上夺目。
如果没有意外,她大概会嫁给一个温良谦恭的读书人,又或者与家世相当的父兄同僚之子弟结为夫妻,平淡地过完一辈子。
朝中旧制,亲王娶妻,大多娶的也是出身显赫的高门贵女。
她本就不该成为他的王妃。
可老天爷偏偏给江挽清开了个玩笑。
崇化十八年,她十六岁。
宫里下旨,为肃王纪垚挑选王妃。
凡七品以上官家女子未有婚配者皆可应选。
说是七品以上官家女子,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除了朝中显贵家的女子,别家女儿不过是陪衬,按照惯例至多能选上侧妃或者侍应。
父亲有心攀附权贵,本着不妨一试的心思送她去参选。
也许因着容貌出色,她竟一路过关斩将入了殿选。
可与她一同入殿选的七人,不乏出身、品性、相貌才情皆为上佳的贵女。
不知为何,穆献皇后偏偏挑中了家世毫不起眼的她,就连世宗皇帝也跟着点了头。
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与纪垚定了亲。
大婚前,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入宫谢恩,远远地见过纪垚一面。
飒沓锋锐,英姿勃发。
眉宇间没有天潢贵胄、少年得志的骄矜,反而多了一股百炼之质、磨而不凛的坚刚之气。
这本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月。
少女的爱慕情思大概从这一刻生根发芽。
现在想来,她半辈子就毁在那一眼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