俯瞰下去,狼烟和火光交织在一起,伴随着飞起的灰屑,沾染了他的整个视野。他微微颔首,脸上悲喜不明的神情,如同眼前的光景一样浑浊,一样让人看不真切。
男人没有穿上他素日的锦袍,而是换上了一身泯然众人的常服,而这一次,却显得比往日更加庄重,更加肃穆。
他堪堪站在九霄崖边的平地上,脚下是一片茵茵芳草,青葱翠绿,是与远处荒凉之景截然不同的茂盛,他稍微分了分心神,悄悄感叹了一声,这个季节的泥土,当真是适合新芽孕育的。
他身后几尺开外,站着另一个人,手中提着带血的枪,枪尖上漂亮的红缨因为血迹结了块,那艳红裹挟着血色的暗沉,映着攒动的火苗,渐渐地,竟教他有些分不清了,那人神情复杂地望着他,不远不近的距离,使那人刚好能瞧清楚他,又有意地,让手中的长枪够不着他。
崖边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,眉目疲惫而温和,甚至带着在他那个年纪显得有些突兀的慈爱,轻轻对那人笑着。
“阿丛,你来了。”
男子对面那人似乎还没完全收敛下之前厮杀的戾气,手腕转动,将枪杆在空中舞了一圈,对准男子,枪尖凌厉的光芒在男子面前闪动。
那人声音低沉而颤动:“如今我已替了你的位置,该结束了。”明明是变为了贵胄,神情间,却完全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,甚至带着悲伤。
男子点点头,有些释然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:“嗯,恭喜你。”
那人听到他的话,眼睫轻颤,最终长久压抑的不甘和焦躁,窜了上来,那人顺手将枪杆插在地上,随后一步步向男子走近,伴随着他几近怒吼的声音:
“季渠澜!如你所愿了是吗!”
那人愤懑地揪起季渠澜的衣领,将他拽离崖边,俯身与他对视:
“那么多年,我乖巧地听从你的编排,我不过贪恋那个于你而言微不足道的心愿,可你偏偏要把我推到这个地步。”
那人鼻尖向他的耳边又靠近了一些,低声问道:“所以如今这一切,也在你的筹谋中对吗。”
季渠澜没有回答。
那人等待了很久,见他似乎是默认了,眼底骤然空落了起来,垂下眸去。
所以,你连你自己的黯然退场,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对吗。
猛地,那人滚烫而炽热的眸子又骤然抬起,直勾勾地刺向他。
那人唇齿有些颤抖,“你当真是自以为是,自私极了。”复而又吼道,“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!将我拖进这一滩烂泥里!”
我的人生,都按你希望的方向去走了,安置完我的归宿,然后,你就可以后顾无忧地逃开了?
你放屁!
那人年轻俊朗的面孔上,神情有些扭曲,随后慢慢褪成一个极其危险的笑容:“如今情势易位,岂是你想走就走的?”
身份的倒置,让那人隐忍多年的想法和欲望开始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,就像是干涸的湖底,在温和的水流决意逃离之后,显现出丑陋的皲裂来。
季渠澜看见他这相处多年都不曾见过的表情,并没有表现出失态来,只是微微一愣:
“简丛,你……”
简丛拽着他衣领的手并没有松开,反倒是更加一紧,借着小臂的力,直接将他掼在地上,反身按住,扼住后颈。
青草的味道灌进季渠澜的鼻息,草尖扎在他的侧脸上,不免有些疼痒。
简丛的眉目里透露着些许疯狂,他抓着季渠澜的后领,向下撕扯。
琵琶骨露出来,斜照的日光借着季渠澜好看的骨骼轮廓在背上投下阴影,简丛依然在用力拽着,直到衣裳的后领由于松垮下来的腰带,退到了腰间。
季渠澜本能地想挣扎,却被牢牢抵住。
简丛抚摸着他的脊背,仔细感受他腰肢的温度。指尖一直向下,碰到他那与普通百姓无异的衣服,皱了皱眉——这些粗麻布料,的确是配不上他的。季渠澜觉察到简丛在上方品味得悠闲,***的感觉在身体上游走,有些恼怒,扭动着身子。可他的身体日渐式微,如今气力已经完全不及年轻气盛的简丛。
“简丛,你!”
简丛按着他后颈的手上移,抵住他的嘴,再不给他辩驳的机会:
“成王败寇,这是你教我的。”
简丛沉醉地欣赏着他的一切,摩挲着他被反扣的手,触碰到他骨节之间的一丝凉意。
那是季渠澜手上常年带着的墨玉指环,纹路太过朴素,简丛想起,自己曾小心翼翼地想用一个更为精致华贵的饰物将它替换下来,当时季渠澜虽没有说什么,却在第二日又将它戴了回来。
“麻烦的东西。”简丛硬生生将那枚指环从他无名指上拽下来,丢进了荒草里。他不想再看见那个玩意,见着让人心烦。
季渠澜在简丛一声声愉悦的吐息中渐渐失去意识,在那一瞬间,他觉得,在整个图纸的最后一笔上,他应当是失策了。
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过简丛的心意,只是这些心意,他以前一直觉得不是那么重要罢了,毕竟,曾经的他要注视太多的东西,落下一个两个,也算是人之常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