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叶在夏日的阳光里打着旋儿，唐果果伸手接住那片飘落的叶子时，
金属校门正好在她身后合拢。托管班的空调冷气从教室窗户渗出来，
混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焦糊味，黏糊糊地贴在她后颈上。"唐果果！
"王老师踩着细高跟追出来，"你妈妈特意交代过，
暑假必须待在托管班......"十一岁女孩把书包甩到肩后，
运动鞋底在柏油路上擦出短促的尖叫。蝉鸣突然沸腾起来，淹没了身后渐远的呼喊。
她知道妈妈今晚又要值夜班，爸爸的实验室永远亮着那盏惨白的顶灯，
但此刻她只想逃开那些画着卡通图案的英语单词卡，逃开托管班总也修不好的饮水机嗡嗡声。
转过第三个街角时，有什么东西在余光里闪了一下。唐果果刹住脚步，
看见便利店玻璃橱窗上粘着一片梧桐叶，叶脉泛着奇异的水蓝色。当她踮起脚尖凑近，
那片叶子突然挣脱玻璃，像被风吹动的风筝线般朝着巷子深处飘去。
城市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。
共享单车的扫码提示音、外卖电瓶车的喇叭、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读秒，
所有这些都退潮般消散。唐果果跟着发光的叶脉钻进铁艺围栏的缺口，
绣球花丛扫过她的小腿，带刺的枝条勾住棉布裙摆。等她从花丛里钻出来，
发现站在中央公园最老的那棵梧桐树下——这棵树本该在去年地铁施工时被移走的。
树影里蹲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，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像两盏小灯。
唐果果摸到裤兜里早上没吃完的鸡肉三明治，塑料包装纸发出窸窣轻响。
流浪狗的耳朵突然转向她的方向。"你最好别喂他。"沙哑的童声从头顶传来。
唐果果差点把三明治甩出去。树枝上倒挂下来个穿工装裤的男孩，
乱糟糟的卷发间粘着片梧桐叶，"他是公园的守门人，吃人类食物会掉毛。
""狗怎么会是守门人？"唐果果把三明治攥回手心，包装纸的边角戳得掌心生疼。
流浪狗站起身抖了抖毛，她这才发现对方脖子上挂着半截皮项圈，
金属牌在阳光下闪过"琥珀"的字样。卷毛男孩翻身落地轻得像只猫，
"上周有个开发商往树根倒混凝土，第二天他办公室的吊灯就砸在老板椅上了。
"他蹲下来挠了挠流浪狗的下巴，"监控只拍到阵怪风。"琥珀突然冲着树根处低吼。
唐果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那些虬结的树根间不知何时裂开道缝隙，隐约露出向下的石阶。
潮湿的苔藓气息混着地铁隧道特有的金属味涌上来，她腕上的智能手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。
"要迟到了！"卷毛男孩拽起她就往裂缝里跳，
"每月今天三点十五分通道才开启......"唐果果最后的视线里，
那片水蓝色的梧桐叶正贴在她鞋带上。失重感袭来时，她听见琥珀的吠声变得异常空旷，
仿佛穿过层层叠叠的回音壁。智能手环的荧光照亮了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爪痕，
像是无数小兽经年累月留下的密码。
失重感持续了整整十七秒——唐果果的智能手环后来如此显示。
当她的帆布鞋重新触到地面时，鞋底传来奇异的温热感，仿佛踩在了某种生物的皮肤上。
卷毛男孩松开她的手，从工装裤口袋掏出个发霉的柠檬，在石壁上擦出幽绿色的磷火。
荧光映出个穹顶车站，生锈的轨道向黑暗深处延伸。月台长椅上堆满松鼠囤积的橡果，
自动售票机屏幕里游动着锦鲤，
电子播报声带着水波纹的颤音："下一班列车将在七十九年后到达。
""这是上世纪废弃的防空洞。"卷毛男孩用脚尖踢开轨道的碎石，露出底下镶嵌的齿轮，
"1953年建成，1978年被地铁2号线覆盖，
1999年成为城市生态系统的备用心脏。"唐果果的手环突然投射出全息地图，
原本显示便利店的位置跳动着银杏叶标志。琥珀用鼻子拱开月台边的铁皮柜，
叼出件绣着萤火虫的荧光马甲扔给她。马甲内袋有张泛黄的员工卡，
照片上的女孩与她眉眼相似，姓名栏印着"唐秋兰"。"你妈妈年轻时可厉害了。
"卷毛男孩突然正经起来，"二十年前暴雨淹了变电所，
是她重启了这里的备用能源......"话没说完，齿轮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琥珀颈毛炸起，冲着轨道尽头发出威胁的低吼。黑暗中浮现出两点猩红的光，
机械运转的嗡鸣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。生锈的工程车头推着混凝土搅拌罐驶来，
驾驶座上的安全帽人影没有五官，工作服上印着"永盛地产"的字样。"抓紧我！
"卷毛男孩抽出裤腰上的登山绳甩向通风管道，"去主控室切断污染源！
"唐果果在离心力中瞥见惊悚的画面：混凝土正从搅拌罐涌向轨道缝隙，
所到之处齿轮长出灰白的骨痂，橡果在长椅上碎裂成粉末。她腕上的地图突然发出警报，
某个闪烁的红点正在靠近她家所在的朝阳小区。"不能硬碰硬！
"唐果果突然想起爸爸实验室的磁悬浮模型，"往三点钟方向的换气井跳！
"琥珀的吠声从后方传来。当他们撞进布满蛛网的换气井时，
唐果果摸到马甲内袋里的老式胶卷。当她下意识将胶卷塞进手环卡槽，
井壁上突然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影像：年轻的母亲正在操作台前嫁接电缆与树根，
父亲举着光谱仪记录数据。
"原来他们早就知道......"唐果果的指尖穿过全息影像中的父母。
手环突然吸收胶卷信息，将整个根系网络切换成淡蓝色。混凝土洪流前方突然升起透明屏障，
那是母亲当年设置的应急防护网。工程车在防护网前急刹时，
唐果果终于看清司机的真面目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类，而是由拆迁合同与钢筋焊成的怪物。
卷毛男孩用瑞士军刀撬开通风管道盖，"要彻底净化污染，得重启年轮密码机。
"他们在树根状的管道里爬行，琥珀的爪印在金属壁上留下荧光记号。
唐果果发现越靠近核心区，手环接收到的信号越像父亲实验室的摩斯电码。
当最后一道闸门打开时，她看见的竟是棵由光纤与年轮共生的巨树。
"每个年轮代表城市的一次呼吸。"卷毛男孩将掌心贴在树干上，树皮立刻浮现出发光年轮，
"去年地铁施工切断主根，现在需要有人连接新的生态链。
"唐果果的手环突然与操作台对接，
全息屏弹出父亲的字迹："给果果十岁生日——城市生态模拟程序"。她这才惊觉，
爸爸每年送的电子宠物，原来都是生态系统的训练模型。光纤树的极光尚未消散，
琥珀突然叼住唐果果的裤脚。流浪狗项圈上的金属牌泛起涟漪，显露出类似手环接口的凹槽。
"他要你读取记忆。"卷毛男孩擦拭着瑞士军刀，"这些年的城市创伤都储存在这里。
"当唐果果颤抖着将手环贴近项圈时，无数光粒从琥珀皮毛间腾起。她看见五年前的暴雨夜，
的雨衣跳进下水道；看到父亲在实验室用电子宠物模拟根系生长；而幼年的琥珀还是只奶狗，
正在啃咬母亲遗落的荧光马甲。"当年施工队要砍梧桐树，
是你妈妈抱着树苗在挖掘机前站了一整夜。"卷毛男孩的声音变得柔软，
"后来她提议把地铁线路偏移十五度，才保住这个生态节点。"全息影像突然抖动，
唐果果看到七岁生日那天的监控录像：父母深夜潜入地铁隧道，
将某种发光孢子注入通风系统。次日全市雾霾指数骤降，而他们回家时带着满身梧桐叶，
说是"研究所空调故障"。根系网络恢复平静后，琥珀带领他们返回地面。
唐果果惊讶地发现，中央公园的梧桐树下多了台自动贩卖机。
卷毛男孩将三枚橡果投入投币口，机器竟吐出把黄铜钥匙。"每个生态节点都有镜像空间。
"他转动钥匙，便利店冰柜缓缓移开，"你每天买酸奶的货架后面，
藏着城市呼吸系统的肺叶。"冷柜后的空间弥漫着晨雾的气息，无数发光孢子在空中游弋。
唐果果的手环自动扫描出菌丝网络，那些连接着全城的便利店冰柜，正在悄悄过滤汽车尾气。
她突然明白为何妈妈总叮嘱"每天要喝鲜奶"——那是在补充净化菌群所需的钙质。"小心！
"卷毛男孩突然扑倒她。货架上的矿泉水瓶集体炸裂，水流聚集成透明的人形。
开发商的声音从水幕中传来："找到你们了......"琥珀的咆哮震碎了水形怪物，
但唐果果的手环开始倒计时——城市记忆正在被篡改。他们冲回地下车站时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