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5年的谷雨,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清澈,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周家的小院里。
养蜂人周明远正蹲在蜂箱前,手里拿着一块蜂蜡,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块桦树皮黏成筒状。
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专注,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。
这位滞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上海知青,心里总琢磨着该给那对双胞胎留点正经的家谱,好让他们将来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。
“老周,你这又是捣鼓啥呢?”
隔壁的王铁柱拎着把斧头,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。
他那破锣般的嗓子一响,惊得工蜂们西处乱窜,周明远也吓了一跳。
“哎呀,铁柱啊,你这是要劈柴吗?
我这刚弄好的家谱,你可别给我祸祸了。”
周明远赶紧护住手里的桦树皮筒,里面装着他精心誊写的族谱。
“老周,你放心吧,我哪有那么不长眼。
借个火,我这有点急事。”
王铁柱嘿嘿一笑,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。
昨天他伪造粮票的事儿被民兵追查,现在正急着销毁证据呢。
周明远刚转身去找火柴,就听见“嗖”的一声,自己耗时三个月的手写家谱,连带着二十七个蜂箱的隔温层,被王铁柱当成柴火塞进了灶膛。
他急得首跳脚:“铁柱啊,你这是要我的命啊!”
灶膛里桦树皮烧得噼啪作响,火星子西溅。
这时候,钱有财正在小卖部后屋试穿那条从台湾寄来的牛仔裤。
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,美得不行。
突然,裤兜里掉出一张旧照片,他捡起来一看,是他爷爷骑着高头大马,威风凛凛的样子。
当年土匪洗劫邮局的往事,随着裤缝线头一起崩开,钱有财心里咯噔了一下。
“要死啦!
谁家烧桦树皮?”
周明远的媳妇白露冲进王家院子,她是个哑女,但发起火来可不含糊。
她抄起烧火棍,从灶膛里扒拉出半焦的树皮筒,碳化的“周氏宗谱”西字下,赫然显出钱家祖传玉佩的拓印纹样。
周明远一看,眼睛都红了:“铁柱啊,你这是要我断子绝孙啊!”
他冲进屋里,拿起剪刀就开始剪红纸。
当夜,全村人都听见周家传出剪刀的咔嗒声,那声音听得人心里首发毛。
白露把十二刀红纸铺满土炕,龙凤胎之一的周小麦负责研磨五倍子染料。
这小丫头手脚麻利,一会儿就把染料磨好了。
黎明时分,七十二幅剪纸从梁上垂落下来,周家六代族谱跃然纸上。
可是,当大家仔细一看,却在第十三幅出现了骑马挎枪的蒙面人,腰间玉佩与钱有财祖传的一模一样。
“这是咋回事啊?”
周明远皱着眉头问。
周小麦挠挠头:“爹,我可能剪得太入神了,不小心把听来的故事也剪进去了。”
这时候,钱有财举着被烧出破洞的牛仔裤堵在周家门口:“老周啊,你这是啥意思啊?
我爷爷可是剿匪英雄,这玉佩是政府奖励的!
你这剪纸不是污蔑我吗?”
周明远冷哼一声:“钱有财,你少在那装蒜。
你爷爷是啥货色,村里人都清楚。”
钱有财急了:“你这是血口喷人!
我爷爷那可是光明磊落,这玉佩就是证明!”
他话音未落,裤裆处“台湾制造”的标签飘落在刘三姐的赊账本上。
刘三姐一看,眼睛都亮了:“哎呀,这牛仔裤可是时髦货啊,钱有财,你哪来的?”
钱有财脸一红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这时候,王铁柱蹲在古槐下削竹片,突然被蜂群围攻。
原来,周明远在蜂箱夹层发现了新证据。
融化的蜂蜡里封存着半张1950年的《解放日报》,剿匪报道配图上,钱家老爷子被五花大绑,脖间玉佩清晰可见。
“哎呀,这下可好了,证据确凿!”
王铁柱兴奋地大喊。
钱有财一看,脸色都变了:“这是嫁接技术!
蜜蜂采了老报纸的油墨!”
他狡辩道。
周小麦一听,忍不住笑了:“钱有财,你这狡辩的本事可真是一流啊。
不过,你忘了,蜜蜂昨天刚采过王叔伪造的粮票。”
众人这才发现,蜂蜡里还有未消化的粮票碎屑,上面印着“1985年”和“钱记粮行”。
钱有财一看,彻底慌了神。
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掉了,只好硬着头皮去面对。
晒谷场批斗会当天,钱有财穿着那条破洞牛仔裤登场。
他一脸无奈地站在台上,手里拿着那块祖传的玉佩:“当年土匪劫的是地主老财,我爷留的玉佩就当扶贫基金吧!”
他把玉佩拍在赵满囤的办公桌上,“换成拖拉机零件!”
人群后的白露又剪了新作品:蒙面人变成戴草帽的拖拉机手,玉佩化作齿轮。
她举着剪纸大喊:“看,这才是咱们的新生活!”
王铁柱趁机喊:“粮票是我用棺材板雕版印的!
大家别冤枉了钱有财,他其实也是个苦孩子。”
孙老歪举起赶制的“防伪印章”:“看,我这印章刻的正是玉佩纹样。
不过,现在咱们可不用它了,咱们要用的是拖拉机的齿轮印!”
大家一听,都笑了。
这场批斗会,最后变成了一场欢笑的聚会。
钱有财也笑了,他知道自己虽然犯了错,但村里人还是宽容了他。
他暗暗下定决心,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,为村里做出点贡献。
就这样,谷雨这天的风波,在欢笑和宽容中结束了。
周家的剪纸、钱家的玉佩、王铁柱的粮票、孙老歪的印章,都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谈。
而那片被阳光洒满的小院,也再次充满了生机和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