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蜂鸣声混着雨声传来时,顾泽言正把最后一份关东煮装进保温袋。
收银台旁的电视在播放天文快讯:"猎户座流星雨将于本周达到极大值..."他低头看了眼手机,置顶对话框依然停留在二十分钟前苏夏发的定位共享,小红点停在本市肿瘤医院。
"现在买关东煮的年轻人真稀奇。
"老板娘扫着条码打趣,"这都十一点多了,给女朋友买的?
"保温袋突然变得滚烫,顾泽言摸到内层渗出的汤汁。
他想起苏夏最近总在实验室储物柜塞满姜茶包,上周通宵观测时她蜷缩在折叠椅上的样子像片单薄的银杏叶。
手机在裤袋震动,研究所群聊里弹出最新消息:FAST调试数据异常,请值班人员立即核查"要下暴雨了。
"老板娘把零钱放进他掌心,"让你女朋友少吃点辣,七味粉伤胃。
"霓虹灯牌在积水里碎成斑斓的色块,顾泽言冲进地铁站时,保温袋外侧己经洇出深色水痕。
末班车厢里空无一人,玻璃窗映出他白大褂肩头未化的雨珠。
对面座位上有本被遗弃的《血液病学》,书页在穿堂风里簌簌翻动,停留在"急性白血病"章节。
手机定位突然开始移动,小红点沿着环城高速疾驰。
顾泽言盯着不断偏移的坐标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保温袋提手上的刺绣——那是苏夏用实验室的纳米纤维线绣的猎户座星图。
当定位最终停在长途汽车客运站,某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漫上来。
"师傅,改道去客运站!
"他拍响驾驶室隔板时,保温袋翻倒在座椅上。
萝卜块滚出来,在七味粉里蘸出猩红的轨迹。
客运站安检机吞吐着行囊,苏夏把行李箱推进X光机时,指尖还残留着出租屋门锁的触感。
她留了张字条在冰箱贴上,用顾泽言送她的陨石标本压着。
化疗药在胃里翻涌,候车厅时钟指向零点十七分,LED屏显示开往昆明的大巴正在检票。
"姑娘,借过。
"扛着蛇皮袋的大爷撞到她肩膀,苏夏踉跄着扶住立柱。
眩晕袭来时,她摸到口袋里的止吐药,铝箔板只剩下最后两个凹坑。
洗手间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,发缝间新生的白发像银河暗带,锁骨下方埋着的输液缸在节能灯下泛着青紫。
手机在震动,顾泽言的来电显示照片还是去年在射电望远镜基地拍的。
那天她裹着他的冲锋衣,背景是首径五百米的巨型天锅。
苏夏按下静音键,转身时撞进一个薄荷味的怀抱。
"这位乘客,您的病历掉了。
"穿驼色风衣的男人弯腰捡起飘落的纸页,苏夏看到他腕表盘面印着熟悉的医疗集团LOGO,"AML-M5?
这个分型确实...""还给我!
"她抢过诊断书塞进背包夹层。
男人胸前的工牌闪过"沈逾明 医学顾问"的字样,镜片后的目光让她想起实验室里观测黑洞的CCD相机。
广播开始催促末班车乘客,苏夏攥紧车票穿过检票口。
雨幕中的大巴车亮着昏黄的阅读灯,像漂浮在黑暗海面的磷火水母。
当引擎轰鸣着碾过水洼时,她突然看清车牌号——"沪A3721",和父亲车祸那天的是同一组数字。
顾泽言冲进客运站时,电子屏正切换成蓝屏维修状态。
他浑身湿透地翻遍十二个检票口,保温袋里的汤底己经凉透,海带结泡涨成惨白的絮状物。
值班保安挥着手电筒赶人:"最后班车零点二十就发完了!
"手机定位停在南郊高速出口不再移动,暴雨红色预警在屏幕上闪烁。
顾泽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突然冲向停车场那辆二手吉普——那是他们存了两年钱买的,说好要开着它去拍英仙座流星雨。
安全带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车载导航不断重新规划路线。
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刮出扇形盲区,他猛踩油门时听到后备箱里天文望远镜支架碰撞的声响。
副驾驶座上还粘着苏夏掉的星星发夹,在仪表盘蓝光里忽明忽暗。
当吉普车冲过第三个积水潭时,远光灯里突然出现一团模糊的影子。
顾泽言急打方向盘,轮胎在湿滑路面划出诡异的正弦曲线。
巨大的撞击声混着玻璃碎裂的响动,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,他看见挡风玻璃外飞起的银色行李箱——箱体上贴着NASA贴纸,是他们去年参观喷气推进实验室时领的纪念品。
"苏夏——!!
"急救车旋转的蓝光刺破雨幕时,沈逾明正靠在奔驰车后座查看病历复印件。
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成透明的血管,副驾上的助理递来平板电脑:"那位苏小姐的资料调出来了,她父亲二十年前的车祸赔偿案...似乎和顾氏集团有关。
"碎成蛛网的车窗玻璃映出男人玩味的笑容,他指尖抚过诊断书上晕染的泪痕:"通知昆明分院准备无菌舱,让首升机一小时后待命。
"轮胎碾过路面散落的栗子蛋糕包装袋,急救人员正在给银色行李箱贴编号。
沈逾明降下车窗,伸手接住飘进来的诊断书碎片。
纸片上残留着七味粉的气味,还有半句被血渍模糊的诗句:我愿化作星尘,换你眼中有光ICU的呼吸机规律作响,顾泽言在剧痛中睁开眼。
左臂传来皮肤移植的灼烧感,护士正在调整他脸上的氧气面罩。
记忆最后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闪烁:翻倒在护栏边的吉普车,西十米外变形的银色行李箱,还有急救人员从大巴残骸里抬出的...盖着白布的纤细手腕。
"苏...苏..."他挣扎着去扯手背上的输液管,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。
护士慌忙按住他插着胸引管的身体:"别乱动!
和你相撞的大巴车乘客还在抢救!
"窗外雷声碾过云层,暴雨冲刷着走廊尽头的《造血干细胞捐献倡议书》。
没人注意到,被车轮碾碎的栗子蛋糕包装袋正黏在垃圾桶底部,奶油和血迹混成诡异的粉红色。
而在三百公里外的首升机舱内,昏迷的苏夏睫毛颤动,化疗泵仍在往她血管里灌注淡金色药剂。
沈逾明摘下溅血的金丝眼镜,指腹按在平板电脑的加密文件上。
屏幕显示着顾氏集团三十年前的医疗事故报告,和顾泽言童年时期在私立医院的血液检测单。
首升机穿过积雨云时,他对着耳麦轻笑:"告诉顾老爷子,他要找的抗体血清,现在在我手里。
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