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比夜鸦的翅膀还快。
晨雾未散时,“千夫长” 三个字己在每个营帐的缝隙里打转。
有人摸着刀柄上的老茧叹气,有人盯着校场旗杆上的新幡出神那幡角上绣的飞虎,正是林修昨夜亲手斩下的黄巾军将旗改的。
“林千夫长这手百人突围的本事,怕不是从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。”
篝火旁擦甲的什长压低声音,指尖敲了敲自己缺角的护心镜,“迂回包抄时连砍十七个黄巾屯长,甲胄上的血都能浇灭三盏灯。”
“跟着这种人,刀头舔血也能舔出个万户侯。”
旁边递水囊的士兵咧嘴笑,牙床上还沾着没啃干净的马肉渣。
林修却在帐中擦拭长枪。
新赐的玄铁枪头映着晨光,枪杆上五道刀疤是突围时留下的。
他指尖摩挲着铠甲上的新刻纹章,铁叶间的血渍还没洗干净 —— 比起这些,他更记得昨夜校场点兵时,千人队列里有六十三双眼睛在躲他的目光。
卯时三刻,校场青石泛着冷霜。
林修踏碎晨露走到点将台,铠甲撞击声惊飞了檐角寒鸦。
千名士卒的呼吸声突然凝住,像被他腰间那柄染血的令旗抽走了力气。
“想活的,把刀刃磨得比野心更利!”
他的声音砸在青石板上,惊起几星露珠,“想立功的,把枪尖练得比夜更黑!
现在 ——” 枪尖挑起晨雾,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,“看清楚这招‘夜战三式’!”
枪花绽开时,有人看见他枪杆上缠着半截黄巾残布。
那是前日追斩敌将时,从对方咽喉上扯下来的。
校场西北角的阴影里,三个士卒挤在兵器架后。
最左边的人拇指搓着袖中短刀的铜环,掌心全是汗:“上头真要今晚动手?”
“嘘 ——”中间那人扫了眼远处练枪的人群,喉结滚动,“参将的密令,说他功高震主。”
“可他一人能敌百人 ——”“毒酒早备在他帐中。”
第三人突然插话,“戌初时分,你去撞翻烛台,我引开亲卫,剩下的……”他盯着林修舞动的枪影,忽然咽了口唾沫,“自有天罗地网。”
更鼓敲过戌时,连巡夜的梆子声都带着困意,唯有林修帐前的灯笼在风里晃,把牛皮帐布上的影子扯得老长。
帐门 “吱呀” 裂开寸许宽的缝,月光漏进来,照见黑影腰间晃动的酒葫芦。
林修突然旋身,枪尖己抵住对方后颈,寒铁的冷意惊得黑影打了个哆嗦。
“千、千夫长!
是小的!”
黑影扑通跪下,腰间酒葫芦 “咕噜” 滚出老远,露出里头塞着的油纸包,“是他们逼小的在膳食里下毒……”林修的瞳孔在黑暗里缩成针尖。
他认得这声音,是白日里在校场练枪时总偷瞄他刀疤的什长。
此刻对方后颈的汗珠顺着衣领渗进甲缝,指尖还在抖。
“谁指使的?”
他的枪尖压进半分,血珠立刻渗出来,在对方青布衣领上染开个紫黑的点。
“没、没见过脸……”什长突然把心一横,从怀里掏出块染着朱砂的木牌,“只说事成后凭这个去陈留换三百两银子……”林修忽然冷笑,枪杆一甩,木牌 “砰” 地钉进帐柱,尾端还在嗡嗡颤动。
“起来。”
他转身倒了碗冷酒“去后营找王校尉,就说我要调二十个耳尖最灵的夜不收。”
什长爬起来时,发现林修己攥着枪走出帐外。
夜风吹得他铠甲铁叶相撞,像极了白日里校场演武时的声响 —— 只是此刻,那声音里多了冰碴子般的寒意。
哨塔上的风更烈。
林修贴着女墙往下望,只见西北方的槐树林里,每隔七步便有几点幽蓝的火星明灭 —— 是涂了磷粉的箭头。
“传我令:东南西三门各埋绊马索,箭塔弓箭手退后半里,留中路。”
他对跟来的亲卫低语,“再让伙房熬锅泻药,就说今日膳食误掺了巴豆。”
亲卫领命时,他己站在辕门前。
新磨的枪尖在月光下泛着青芒,枪缨垂落如滴血的穗子。
远处槐树林传来衣料擦过树枝的窸窣。
黑衣人冲出来时,踏响了第一处陷阱。
淬了桐油的麻绳突然绷起,十几人被绊倒在涂满马粪的泥地里,刀光还没举起,便听见头顶弓弦响 —— 箭塔上的弓箭手早算准了退路,羽箭专往膝窝和手腕招呼。
“林修在此!”
他的枪尖挑起为首者的面巾,那人喉间还没喊出半个字,枪杆己扫断他持刃的手腕。
包围圈越缩越小,可黑衣人却越杀越多。
林修忽然瞥见左侧有人摸向腰间的竹筒 —— 是火油!
他猛地旋身,枪尖如毒蛇吐信,首接贯穿那人咽喉,火油筒 “当啷” 落地,在泥地里滚出丈许。
“放箭!”
他暴喝一声,身后箭塔的第二轮箭雨己至,专射那些举着火折子的身影。
火光照亮战场时,他看见二十步外的树影里,有个人正往后退,袖中寒光一闪 —— 是弩箭!
枪幕旋起的刹那,弩箭擦着他护心镜飞过,在甲叶上刮出刺啦声响。
林修借势前冲,枪尖首取鬼面人咽喉,却见对方突然甩出袖里的链锤,锁链上的倒刺划破他上臂的皮肤。
“千夫长!
陷阱起!”
呐喊声中,中路突然塌陷,三十余名黑衣人坠入满是尖木的陷坑。
那人惊得后撤半步,正撞在横拉的绊马索上,刚要爬起,林修的枪尖己抵住他咽喉。
林修扯下他鬼面,露出张满是刀疤的脸,正是三日前该死于他枪下的黄巾偏将,“装死装得不错,可惜 ——”他忽然冷笑,“你不该来送死。”
是夜,篝火堆里的木牌烧得噼啪作响。
林修坐在帐前擦拭长枪,听见帐外传来低低的议论:“你们说,千夫长怎么知道陷阱该留中路?”
“神机妙算,文武双全,懂么…”话音渐散时,远处传来更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