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熙朝永庆三年春末，镇国将军府的海棠开得正盛，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，却掩不住绣春阁内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沈倾颜攥着被撕碎的贺礼清单，指节泛白，抬眼望向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的继母柳氏。
“倾颜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怎的这般毛手毛脚？”
柳氏用帕子掩着唇，语气却透着掩不住的得意，“明日就是宫宴，你若拿不出像样的贺礼，岂不是丢了将军府的脸面？”
沈倾颜垂眸，余光瞥见躲在柳氏身后的庶妹沈梦柔，对方眼底藏着狡黠的笑。
三日前，她明明将精心准备的西域进贡的夜光琉璃盏妥善收在檀木匣中，如今匣中空空如也，清单却在今早出现在柳氏手中。
“母亲教训的是。”
沈倾颜福了福身，声音清润如玉，“只是时间紧迫，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”
她抬起头，目光清澈却暗含锋芒，“听闻梦柔妹妹近日得了一对翡翠镯子，价值不菲，不知可否借与女儿充作贺礼？”
沈梦柔脸色骤变，下意识往柳氏身后缩：“母亲，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生辰礼……”“住口！”
柳氏拍案而起，却在对上沈倾颜似笑非笑的眼神时，心头一滞。
这丫头自小没了亲娘，在府中受尽磋磨，却愈发聪慧难制。
若不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，她早想将人打发出去。
正僵持间，门外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声：“夫人，老爷回来了！”
柳氏脸色微变，匆匆整理裙摆迎了出去。
沈倾颜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她转身走向梳妆台，镜中少女眉眼如画，黛眉微蹙，眸中却燃着倔强的光。
指尖抚过妆奁里的一支银簪，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，虽不值钱，却藏着个秘密。
深夜，沈倾颜屏退丫鬟碧儿，小心翼翼撬开银簪。
暗格里藏着半块刻着古怪花纹的玉佩，和一张泛黄的纸条。
母亲临终前曾说，这玉佩关乎她的身世，若有一日陷入绝境，可去城西悦来客栈找一位姓陈的掌柜。
第二日，宫宴如期举行。
沈倾颜身着素白襦裙，未戴任何珠翠，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贵女中显得格格不入。
当太监尖着嗓子宣“镇国将军府嫡女沈倾颜”时，席间响起窃窃私语。
“这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？
怎的穿得这般寒酸？”
“听说她生母早逝，在后院怕是连个庶女都不如……”沈倾颜恍若未闻，莲步轻移走向大殿中央。
忽听得“哐当”一声，前方一位贵女脚下一滑，手中玉盏摔得粉碎。
众人目光聚焦处，沈梦柔捂着嘴惊呼：“姐姐，你怎么……”沈倾颜低头，只见裙摆上泼满了酒水，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。
她抬起头，正对上沈梦柔眼中的得意，余光瞥见柳氏端坐在席上，慢条斯理地品茶。
“大胆！”
殿前侍卫拔刀而出，“惊扰圣驾，该当何罪！”
沈倾颜福了福身，声音不卑不亢：“陛下恕罪。
臣女昨夜苦思贺礼，辗转难眠，不慎打翻烛台，烧坏了衣裙。
本想告假，却又怕失了礼数，只好仓促赶来。”
她顿了顿，眸光流转，“不过，臣女虽无珠宝玉器，却有一曲，愿为陛下贺寿。”
殿内一片寂静。
皇帝萧逸斜倚在龙椅上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。
素白襦裙被酒水浸湿，反倒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，乌发未绾，随意垂落在肩头，宛如春日里一株亭亭玉立的梨花。
“准了。”
萧逸抬手，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
乐声起时，沈倾颜己褪去外衫，露出内里一袭月白舞衣。
她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，腰肢轻摆，宛如风中柳絮。
水袖翻飞间，似有月光倾泻，裙裾旋转时，竟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弧。
众人这才发现，她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银片，随着舞步闪烁，恍若星河坠落人间。
萧逸微微坐首身子，目光紧锁在沈倾颜身上。
她的每一个眼神、每一个动作，都似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。
当她以一个高难度的旋身收尾，单膝跪地，仰起脸望向龙椅时，萧逸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星光流转。
“好！”
萧逸击掌赞叹，“镇国将军府果然藏龙卧虎。
不知沈姑娘这曲，可有名？”
沈倾颜起身，盈盈一拜：“回陛下，此曲名曰《惊鸿》，取‘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’之意。”
她抬眸，眼波流转，“愿陛下龙体安康，江山永固，如惊鸿般，翱翔九天。”
萧逸大笑，笑声震得殿上珠帘轻晃：“赏！
重重有赏！”
沈倾颜谢恩时，余光瞥见柳氏和沈梦柔铁青的脸色，唇角微扬。
她知道，这不过是个开始。
后宫的大门，己经为她缓缓打开，而等待她的，将是比后院更凶险的战场。
此刻，她攥紧袖中那半块玉佩，暗暗发誓：母亲，女儿定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，闯出一片天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