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喂?”
一道空灵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薛宁耳边。
薛宁心想,拜托我在上课怎么理你。
“我知道你在上课,我能听见你的心声。
听我说,你把玉佩落在不知道哪里的地上了,一个男子捡走了,赶紧想办法找到,不然我没办法现身。”
“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寄身在玉佩上,就寄身在笔上多好。”
薛宁在心里抱怨。
“你懂什么?
每天被你握着我都变得脏兮兮的。”
薛宁无语地扯了扯嘴角。
“薛二小姐,你笑什么?”
台上的男子忽然发话了。
“没什么,先生您继续说。”
眼前这位便是今科状元谢亭。
此刻他正高坐于台上,他长得虽然仪表堂堂,可仪态颇为放荡。
随便倚在交椅上,手捧卷书,衣袖里的白纱摇摇晃晃,嘴里念念有词。
时而突然停下来,巡视下方,这不就让他逮住了在走神的薛宁。
“薛二小姐,做学问要专心。”
谢亭慢悠悠地说。
“先生说的是。”
薛宁连忙站起来作揖,“学生知错了,愿意受罚。”
谢亭听了后勾了勾嘴角,随手翻了几页,突然把书扔在薛宁面前。
薛宁被吓到了,踉跄着退后了几步,更让她惊恐的是接下来听到的话。
“既然薛二小姐诚心受罚,这一篇,抄十遍,五日后交给我。”
“先…”薛宁想为自己求求情,这篇文章不短,十遍实在有些长。
“我希望我的课上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。”
谢亭又说。
薛宁立刻明白这是在杀鸡儆猴,以树学风,求情只会抄更多遍。
“学生知道了。”
薛宁坐下来在心里咒骂系统,“都怪你!”
“还不是你先弄丢玉佩的。”
对啊,玉佩去哪了?
薛宁开始回想从卧房跑过来经过的地方。
从卧房到学堂,中间经过了书房跟花园,书房除了父亲,鲜少有人进去,麻烦的就是花园。
花园来往的人多且杂,宰相府的花园又大,她跑过来经过了三西个月洞门,都是出府的必经之路。
找到捡玉佩的男子,谈何容易呢。
下学之后,薛宁赶忙往卧房走去,想在原路寻一寻。
“阿宁!”
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。
薛宁转身一看,来人正是太傅家的大公子李瑾和李瑜。
兄弟俩虽是一母所生,性格却大相径庭。
哥哥李瑾年少成名,只因八岁时在中秋宫宴上作了首颇具灵气的咏月诗,便一鸣于京城。
但李瑾对薛宁没什么好感,现在的薛宁穿越过来以前,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薛宁一首仰慕李瑾。
为他写情诗被批没文采,为他做女工被说手笨。
有一年乞巧节,薛宁的母亲在家宴上跟薛相开了句玩笑,说来日要将薛宁嫁给李瑾,谁知李瑾竟然当众拒绝,理由是薛宁粗俗,且不知羞耻。
之后薛家从上到下都不待见李瑾。
然而李瑾的弟弟李瑜却并非如此。
李瑜跟薛宁关系很好,薛宁写的情书和做的女工都是托李瑜转交的。
李瑜性格顽劣,又素来不喜欢诗书,讨厌墨守成规,因而很不在意男女大限,常常来找薛宁作伴。
叫住薛宁的正是李瑜。
“你怎么走得这么急,也不等等我。”
李瑜走到薛宁面前,李瑾远远地站着等他。
“我有急事。
好久不见啦,你在江南还好吗?”
薛宁问。
前两天李太傅到江南任职,李家便举家搬到了江南,两人只有书信往来。
“还好,江南美如画,你一定要去一次。
我听父亲说你家要办学堂,便说要来。
你知道的,我父亲一向跟薛相交好,自然是无有不依的。”
“江南我倒是很想去。”
薛宁在脑海里幻想了一幅水墨山水画,“不过你大哥呢?
他怎么也来了。”
“就知道你还是最惦记我哥,父亲让他关照我呗。
再说你家居然请了状元来作先生,我大哥当然也想来听听啊。”
李瑜越说越兴奋,丝毫没在意身后李瑾的脸越来越黑。
“李瑜!
你再不走我就先走了。”
李瑾说道。
“来了来了!”
李瑜向后招手,又对着薛宁说,“我先走了,你那十遍书抄不完也没什么的,先生就这么一说,你父亲是宰相,难道他不想要仕途了吗?
嗯?”
李瑜冲着薛宁眨眼示意了一下,转身走了。
“要是真那么好应付就好了。”
薛宁心想。
不过她现在无心想抄书的事,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玉佩。
今日她是最后一个到学堂的,因此学堂上的学生不会是捡到玉佩的人。
她想了想,还是先回去看看吧。
己经是傍晚时分,昏黄的阳光透过纸窗,屋子里更加暗黄。
薛宁走在花园的路上,试图原路返回找找玉佩。
薛宁边走边往地上瞧,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走到了书房门口,想起今日先生罚抄的那本书自己还没有,便想去书房寻一寻。
宰相家的书房自然不小,何况薛相又酷爱读书,书房里陈设的书架就有十好几架。
薛宁在书架间穿梭着,完全没注意到窗外人影走过。
“贤侄请。”
是薛相的声音。
又进来了一个男子,薛宁不再移动,想听听这是谁。
“薛伯父家的书房比起当年书目只多不少啊。”
薛宁听出来了,说话的人正是李瑾。
“哪里哪里,我们这代人老了,不比你们年轻人有精力又有才华。”
薛相自谦道。
“伯父过誉,不过若说年轻又有才华,非今日学堂上的先生,今科状元谢亭莫属啊。
小侄今天听了他的课,当真是受益匪浅。”
李瑾的口气中流露出对谢亭的钦佩之意。
薛宁没认真听讲,但能让李瑾这样高傲的人张口夸赞,看来这谢先生还真有真才实学。
“才华有余,变通不足。”
薛相捋了捋胡子,神秘地说。
“伯父此话何解?”
李瑾问。
“你可知他一个状元怎么会屈尊降贵到我府上教书?”
薛相的话也问出了薛宁的疑惑。
“难道不是因为伯父是宰相,又是今科的考官,于他既有知遇之恩又有提携之意吗?”
李瑾猜想后说。
薛宁仔细琢磨了李瑾的话觉得漏洞太多。
首先,科举的考官众多不止她父亲一个;其次,从今日谢亭的反应来看,并没有因为她是宰相之女便在课堂上关照,说明他没有巴结宰相的意思。
果然李瑾的话被薛相否定了。
薛相冷哼了一声,“他若真是这么圆滑就好了。”
薛宁还想继续听,可偏偏她的手一移碰倒了架子上的一本书。
“谁在哪里?”
薛相厉声喝道。
薛宁不想被两人知道自己在偷听,可眼下若不出去薛相难免过来一探究竟。
自己站出来总比被抓到强。
薛宁刚准备走出去,门外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。
“薛相在这啊。”
谢亭手持竹扇,大摇大摆地进来。
看见谢亭来了,刚刚背后议论他的两人不免有些心虚,面上又不好表露出来。
作为学生,李瑾先向谢亭作揖。
“见过先生。”
李瑾恭敬地说。
“原来是李公子,不必多礼。”
谢亭漫不经心地用竹扇拍了拍李瑾抱紧的双拳。
“薛相和李公子在书房内谈话,可是在聊学问上的事?
可否加上谢某一起讨论呢?”
谢亭嘴角勾起微笑,眼神却没有高兴的样子。
不知道刚刚议论谢亭的话有没有被他本人听见,薛相此刻有些心虚。
李瑾却毫不担心,自己没说什么,薛相既是长者又是官场上的前辈,提点两句又如何呢。
“我们刚刚是在说….”李瑾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薛相打断了。
“只是聊一聊近日朝堂上的一些杂事。”
眼见情形有些尴尬,薛相找了个理由便出去了,房间里只剩谢亭和李瑾二人。
谢亭瞥了李瑾一眼,眼神里有些不屑。
“出来吧”谢亭喊道。
李瑾还在疑惑,层层书架中薛宁走了出来。
“原来你一首在偷听!”
李瑾嚷道。
“我没偷听。
我先进来找书,然后你跟父亲才进来的,你们进来就开始聊,我也不好出去。”
薛宁开始狡辩。
谢亭看着眼前这一幕,不免觉得好笑。
“这不就是偷听吗?”
谢亭说。
薛宁知道自己不占理,泄了气。
“好了,就算我偷听,我跟你道歉。”
薛宁眨巴着眼睛,嬉皮笑脸地跟李瑾道歉。
李瑾自诩正人君子,看不上女子这样。
“好了,我道过歉了,李公子就别跟我计较了,也不要跟我父亲说,可以吗?”
“知道了。”
李瑾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,然后扬长而去。
解决了眼下的麻烦事,薛宁又想到了丢失的玉佩,又不免烦躁起来。
“我先告退了,谢先生。”
薛宁向谢亭告辞后就打算溜走。
谢亭忽然伸出一只手,拦住了薛宁。
“薛小姐别急,谢某请您喝茶。”
谢亭身姿挺拔,眼神并没有看薛宁,仿佛这不是邀请,而是命令。
薛宁立刻警觉起来,事出反常必有古怪。
“不必了,多谢先生好意。”
薛宁想要拒绝。
“关于你的…玉佩。”
谢亭从袖口拿出了薛宁的玉佩,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薛宁伸手去抓却没抓住,谢亭立马将玉佩收进袖口。
“日茗轩,咱们不见不散。”
谢亭大步跨了出去,只留给薛宁一个背影。
谢亭知道,薛宁一定会来。
薛宁知道,自己非去不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