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个好天气,也是个大日子,对我来说却都一样。
我穿上助理给我准备好的西装,蓝色的领带是我向来的风格。
我厌恶出席这种场合,却没有办法完全忤逆父亲。
而且,这一次发布会的神经感应头盔,是我期待己久的产品。
现实世界的无趣就让那虚拟世界去填补吧。
"各位媒体朋友,我们集团研发的第五代神经交互设备将在今天上午十点亮相,林董的儿子,恋空虚拟世界的代言人,林深将为我们亲自展示这项技术!
各位媒体朋友稍安勿躁,敬请期待!
"站在全息投影的光幕里,手指拂过悬浮在空中的神经感应头盔。
这件价值不菲的银色装置像一顶荆棘王冠,内圈密密麻麻的传感器泛着幽蓝的光。
“小林总,林董让我过来叮嘱您一声,为您准备好的稿子别忘记了!
林董让您放心,这项技术己经实验过很多次,不会有安全问题!”
父亲的特助陈叔过来提醒我。
我看了看手里的稿子,重点标红的内容是“用科技消灭阶级”......今天的发布会场面宏大,发布会现场的空气里漂浮着几十个自动跟拍的首播球,它们的镜头正把我此刻的完美微笑同步到三十七个国家的社交平台。
我熟练地念着早己准备好的发言稿,我能想象此刻弹幕里飞过的那些惊叹号,就像去年我在D国用金箔包裹了整栋摩天大楼时的一样。
我转动头盔让追光灯扫过表面的液态金属涂层,"各位,只需要佩戴三分钟,它就能建立完整的脑神经映射模型。
""林总,有评论问这么昂贵的技术如何实现您说的消除阶级差异?
"前排穿深蓝套装的女记者举起智能手环问道。
我看了一眼她的胸牌,《科技前沿》,张文静。
我把头盔轻轻扣在头上,感受着冰凉的传感器贴上太阳穴,不紧不慢地回答到,"当你的意识可以自由穿梭于任何虚拟身份时,清洁工与CEO的区别就只是——"突如其来的眩晕让我踉跄了一下。
全息投影里的自己突然长出三个重影,耳边响起尖锐的虫鸣,像发了疯狂乱的蜂鸟。
我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后台拼命打手势。
"林总可能是太投入了。
"陈叔小跑着冲上台,香水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,"咱们先进行设备演示环节......"我不受控制地推开他伸过来的手。
那些悬浮的首播球还在记录我的每个表情,此刻全球有六百万人正在观看这场发布会。
右手指尖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,我低头看见掌纹里渗出细小的血珠。
"快关掉电源!
"陈叔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,尖叫声在我耳边炸开,渐渐变得扭曲。
头盔内圈的蓝色光点开始疯狂闪烁,我闻到头发烧焦的气味。
最后一个涌入脑海的画面是父亲办公室那幅量子波动画——原本优雅旋转的粒子云突然炸裂成锋利的棱角。
爆炸声像是有人在我颅骨里敲响铜锣。
我感觉自己正在从三十七层的高空坠落,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溅:十三岁生日时父亲送我的纯金怀表,去年在澳门输掉两艘游艇时母亲的眼神,还有上周那个被我开除的程序员跪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样子。
"血压80/50,准备肾上腺素!
""创面有金属熔融物残留......""通知林董事长了吗?
"此起彼伏的电子提示音里,我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。
麻醉剂反倒让我有了意识,我感到温热的血液正顺着手术台边缘往下淌,在防菌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,手术钳在头骨上刮擦着震动,我微微张开了眼,看到了一片白色。
"他右手掌纹好不对劲。
"有个年轻医生的声音在颤抖,"你们看这些纹路,像不像......"我费力地转动眼球,在刺眼的白光里,看清了我的右手掌心上布满了的齿轮状纹路。
那些本应清晰的财富线、事业线全被黑色的血液染成了某种精密的机械图案,仿佛有人用纳米刀在皮肤上雕刻了微型工业革命。
父亲坐在隔离玻璃后打电话,他的剪影被电子病历屏切成碎片:"......要强调是特斯拉线圈过载......对,供应商负全责......"父亲的金表突然发出刺耳鸣响,穿过厚厚的隔音玻璃传到了我的耳朵里。
我看着他慌乱地按住表盘,那些雕刻着"Tempus Est Pecunia"的罗马数字正在渗出黑色油污。
当秒针开始逆时针旋转时,我感到我的的伤口里飘出了煤灰的气味。
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。
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,那些齿轮状纹路在皮肤下游走。
"准备脑部核磁!
"主治医师的声音在颤抖,"他颅内出现......蒸汽机零件影像?
"恍惚间,我听见此起彼伏的童声咳嗽。
三百个小孩的呜咽顺着渐渐消失的医生喘息声爬进我的耳道。
我感觉她们的手指正在把我拽向沸腾的锅炉房,灼烧着我的身躯。
父亲的金表滴答声突然变成纺织机的轰鸣,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,我听见1840年的风雪在啃噬玻璃窗。
我在黑暗中待了很久,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却想不起来梦的内容。
我张了张嘴,喉咙里涌上铁锈味的血沫。
头皮传来的剧痛突然变得清晰,记忆像被按了快进键:发布会现场的尖叫,头盔碎片嵌进颧骨的触感,还有昏迷前最后看到的——全息投影里自己的眼睛突然变成Y国维多利亚时代的煤油灯颜色。
剧痛再次袭来时,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。
那不是来自监护室,而是成千上万个被煤灰堵塞的童声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