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天气未免过于闷热,皇帝为体察民情也为躲夏避暑,带着重臣皇子外出巡游,目的地就在太祖时建立的避暑佳地——玄宫。
裴清安:“父皇,车队即将启程了,一路舟车劳顿,这是定神丸可缓解您的头痛,切忌辛辣。”
裴胜天:“安儿有心了,与朕同轿吧。”
裴清安:“是,父皇。”
李严:“启程”
一声令下,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始逐步驶离皇宫。侍卫婢女紧随其后,其他几位臣子则走别路,约定七日后于江南汇合。
裴池:“父皇一路可有不适?”
一位骑在马上身形高大的少年眉眼间隐约带着轻蔑,玉琢般的脸庞更显凌厉,低沉且有力的声音更是画龙点睛。
裴胜天:“朕这里有你三弟在,你不必顾虑。”
裴池:“是,儿臣这就去队伍前面为父皇保驾护航。”
裴清安:“父皇,大哥他没有一同来吗?”
裴胜天:“你大哥他调养这么久,身子也不见得好。前月朕去瞧他时他还能在花园里赏景,昨日去竟卧床不起了,想是早年的积伤造成的吧,加上边关环境苦寒落下了病根。”
裴清安:“不若儿臣去给大哥瞧瞧,刚好新采的一批药材中有一味药可……”
裴胜天: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你不必劳心费神,叫太医调理着便好。”
严声的制止反倒暴露了他的本意。裴清安本想救这个兄长一命,不想却偏偏不得这个机会。
裴胜天:“这是红糖海盐糕,想着你不喜欢太甜的,就让御膳房在此上加了一味海盐。中和它的甜度,尝尝看。”
裴清安:“谢父皇。”
——分界线:夜晚驿站——
李严:“禀皇上林州已到,江大人已准备在驿站接驾了。”
裴胜天:“告诉他回去吧,朕累了今日不想见他。”
李严:“那还请陛下与三皇子移步。”
——驿站内——
李严:“皇上膳食已备好了。”
裴胜天:“送进来吧。”
一盘盘珍馐被端上了桌,云丝耳汤与清蒸海虾等都是林州特有的美食。
裴清安:“父皇舟车劳顿一天,怎得不进一些晚膳?”
裴胜天:“朕愁的很,吃不下。”
裴青安心想或许又是立太子的事,皇后稳坐中宫,太子就是他最大的棋子,加上朝中势力庞大,如今裴胜天想要废掉这个外家人也是难上加难,几位老臣的压制更是让其他人不敢有只言片语,否则他也不会用蛊毒那种方子把裴司明置于死地。
待到太子身逝,二皇子年长也就当之无愧于最佳人选。若是有机会在这些个老顽固和皇后的头上扣一个欺瞒圣上的罪过,还能一举拔掉这些眼中钉,肉中刺。届时昭告天下废旧立新,无论谁也再说不出任何异议,这步棋走的实在是妙极了。
裴清安:“父皇不必忧心,大哥虽在京中养病,但二哥还在您身边时时跟随着,夏日最忌急火攻心,父皇千万莫急。”
裴胜天:“罢了,明日就进玄宫了,歇息吧。”
——隔日玄宫——
李严:“请陛下落轿,玄宫已至。”
裴胜天:“瑞王到了吗?”
李严:“已在偏殿等候多时了。”
裴胜天:“宣”
苏澄悠:“皇兄,臣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。”
裴胜天:“五弟近来可好?”
苏澄悠:“承蒙皇兄恩惠,臣弟很好。不劳皇兄挂心,正殿已备下午膳,还请皇兄移步。”
玄宫内外占了一排又一排侍卫。像金钟罩扣在宫殿四周,明里暗里更是连只蚊虫都飞不进去。裴清安紧随其后,门外的宫女时刻偷望着龙袍,挺拔着身姿,盼望着能长伴君侧,面泛桃色,沉浸于幻想当中,可却不知在这深宫中最为刻心的苦楚无非是心向云霄却身在泥潭。那一丝近于不可能的希望就一直缠绕在心间,直到油尽灯枯。
裴胜天:“上次来这寒砚居亦是好多年前的事了,岁月竟如此之快。”
苏澄悠:“臣弟特意命人打扫了居所,除少数的铜铁器有些许老旧,其余自是较当年无恙。”
裴胜天:“三弟有心了。”
苏澄悠:“都是臣弟该做的。”
裴胜天:“寒砚居这名字未免太过尘旧,日后还是叫忆昭阁吧。”
裴清安:“忆昭阁……”
——傍晚储阳楼——
苏澄悠:“安儿,你怎么一个人喝闷酒?酒多伤身。”
苏澄悠正要拿走酒壶,却被裴清安转身躲开。
裴清安:“皇叔不在父皇跟前伴驾来这儿做什么?”
苏澄悠:“尹尚书带了几个江南美人,皇上正听曲呢。”
裴清安:“倒是悠闲,美人常伴盛世太平。”
苏澄悠:“好了,安儿,不要再喝了。”
裴清安:“皇叔,你觉得忆昭阁这个名字怎么样?”
微醉的眼眸中泛着水汽,如同看不清的雾林,他正执着的等着答案,自己知道一定有数不清的人正讨论着这个可笑的殿名,他想听听这个皇叔的回答,疤痕划了千万遍,纵然答案不佳,也不在意这一刀。
苏澄悠:“这……许是怀念……”
裴清安:“江昭音忆昭阁。原来母妃陪伴和苦等的十几年只换来他这天子口中的三个字,呵,当真是一字千金。”
昏黄的房间里,裴清安拿着酒杯在手中端详,看着杯中自己的面容,让他回忆起母亲多年等待的希望。看着它一点点被磨灭,一杯杯酒下肚,目光变得飘忽不定。
裴清安:“皇叔你这么照顾我,六年了久经有什么目的。”
苏澄悠:“昭昭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。”
裴清安:“原来你与父皇同样对我的照顾,不过是因为我与母妃相似。”
苏澄悠:“安儿,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裴清安:“终究是娘亲生我养我,到如今还在佑我平安,活在她的影子下,承接了她应得的补偿。如果没有我娘亲再嫁,她会过得更好。”
苏澄悠:“安儿,不要这样说。”
裴清安:“皇叔,你对我又爱又恨对吧?爱我与母亲相似的容颜性情,恨我是皇上的儿子。”
苏澄悠:“安儿,我从未恨过你,我护着你都来不及……”
裴清安:“果真吗?”
苏澄悠:“去哪?”
裴清安:“去亭边赴宴,怎么皇叔要一起?”
见苏澄悠不回答,裴清安径直走出了房门,向涟漪亭走去,远处一瞧只见几个美人弹着琴跳着舞,各众臣在坐下笑谈,裴胜天欢快的饮着佳酿,似对这玄宫一游十分满意。
裴清安:“父皇儿臣来迟了。”
裴胜天:“昭音,来到朕身边来……”
尹尚书:“陛下这是喝醉了又想起了旧人,我听说这安王殿下的琴声弹得比江南美人更动听呢。”
江云:“尹大人,这安王的琴声我们是欣赏不到了,还是留着回宫时再弹吧,哈哈哈哈。”
台下一阵哄笑,在许多朝臣眼中自己就是只会躲在圣上身后的废物,供人一笑的“东西”,占着争夺皇位的资格,所有人都紧着羞辱他,想一脚踢开他这个拖累。
所以他要变强,变得足以保护自己,才能在这食肉吞骨的地方活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