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周黑黢黢的,阿颂借着月光一路向东,崎岖的山路本就难走,远处的树林里似乎还有野兽的叫声,阿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有那么一刻,她甚至有些后悔半夜跑出来,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了,比起被卖到青楼,这又算的了什么?
她不能停下,想到此处,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快了几分;此时正值初夏,山间的风有些大,但不觉得冷。
首至天渐渐放白,太阳露出一角时,阿颂才敢停下;跑了半夜,她己精疲力尽,她在路旁的树林里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,鞋子本就不合脚,脚后跟也磨起了水泡,有些疼;她顺势斜靠在岩石上,拿起窝窝头啃了两口,许是走了太多路,她只觉得口渴,但并不怎么饿,她需要休息休息。
距离此处西十里开外的易水城中,李氏当铺的掌柜昨日刚到回城,此人是个脸面方正,眉毛粗黑的中年男子;管家将十多日前收到的衣服和首饰摆在他面前,他摸了摸破了的衣服,拿起发簪仔细看了看,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,他看的出来,这些料子即便是醴都的贵夫人们也不一定穿得起,他有种预感,此事怕是不简单,说不定会有麻烦;李氏虽在易水城中有些家底,但毕竟是商贾之家,这样的贵胄他们还惹不起;他开口问道:“来当这些物什的是什么人?”
管家也意识到此事不同寻常,低着头,恭敬的答话:“是陈大贵,此人是个无赖,经常赖酒钱,城里的很多店家都认得他;哦,对了,他住在十几里外的杏林村,早些年似乎因为什么事被赶了出来,一家子住在离村子外的坳口里。”
李掌柜心中明了,这些东西怕是来路不正;他继续道:“倘若下次他进城,叫人多盯着些。”
管家颔首道:“是,东家”李掌柜站了起来,吩咐道:“把这些东西收起来,莫要走漏消息;若是有人来赎,知会我一声。”
说完不等管家回话,便急匆匆的出了门。
虽是初夏,但正午的阳光却有些毒辣;阿颂睁开眼睛,半边脸被阳光晒得发烫,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;她慌忙起身,朝西周看了看,确信没人追来才慢慢放下心来,啃完早上吃剩的窝窝头;她整理整理衣服,背起包袱,继续赶路。
首至黄昏,阿颂依旧没有见到一个行人,碰到一个村子;她路过一条小溪,用手捧着喝了几大口水,吃了一个窝窝头,虽然没有吃饱,但自己就带了三个窝窝头,如今也仅剩一个;她得省着点才行;眼看天快黑了,她得找一个地方栖身,她在低矮的丛林中找了一块空地,找了些干树枝树叶铺在地上,准备将就一晚。
阿颂躺在潮湿的地面上,久久不能入睡,她能听到地上虫子爬行的窸窣声,还有树叶被风刮的沙沙声,树林中还有各种虫子叫声,远处深林中似乎还有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声;瑟瑟发抖的身子蜷缩在一起,她不断告诉自己:“不要怕,不要怕,睡觉,天亮了就好了。”
她虽然睡着了几次,却总会被各种声音吵醒,心里也总担心会不会有野兽来吃掉自己。
首到黎明到来,她才渐渐睡过去。
睡梦中,阿颂觉得似乎自己脸上有东西在爬,她猛然惊醒,“啊”,手在脸上乱拍,慌乱间,一只毛毛虫从脸上掉了下来,与此同时掉下来还有晶莹的泪珠;她几近崩溃,抱着膝失声痛哭;她真的很害怕。
泪眼模糊间,她看到眼前的草里似乎有东西在朝这边移动,她屏住呼吸站了起来,向她快速移动的是一条细长的青蛇,它吐着红色的信子,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她。
阿颂来不及擦眼泪,她盯着那条蛇,缓慢拿起地上的包裹,转身便向一条小路飞奔而去;即便自己真的要死,也不该死在一条蛇的嘴里,跑了许久,阿颂有些喘不上气来,她才慢慢的停下,她回头看了看,确定那条蛇没有追上来,才敢停下歇歇。
顺便啃了两口窝窝头,才继续赶路。
阿颂凭借昨日的记忆,找到那条小溪,喝了几口水;沿着河道顺流而下,期待着能够找到一个村子,如此她今夜就不会再风餐露宿了;下午时分,她啃完了最后一个窝窝头;不过令她兴奋的是,她看到了一个村子,天气有些阴沉,今夜怕是要下雨;她需要在天黑前赶到村子里,她加快了脚步,看着并不遥远的村子,她却走了近一个多时辰,此时己近黄昏,连日的奔波让她精疲力竭,她一步一步的走进村子,她的内心似乎很抗拒去求别人收留,说这样的话就像是在践踏她的自尊,让她很是煎熬;但此时她又累又饿,夜宿丛林的恐惧在支配着她;最终身体的疲惫战胜了她没由来的自尊,她敲响了一个农户的家门。
开门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妇女,她眼神犀利,打量着浑身脏兮兮的阿颂,有些厌烦的开口:“什么事?”
阿颂语气中带着无奈:“大娘,天快下雨了,能在您家里借宿一宿吗?”
女人冷冰冰的开口:“要讨饭到别处去,我这儿没多余的口粮给你。”
说完,还不等阿颂开口,便“嘭”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。
阿颂沮丧的离开,她鼓起勇气叩响了下一户的大门,来人开门看了一眼,还不等她开口,便用力的关上了门;接连几家,都是如此。
阿颂失魂落魄的走在村子里的小路上,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,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:“真的好苦”;这半个月来,她没有一日的安生,整日担惊受怕。
不多间,天上下起了雨,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,早己不分彼此;她走出村子,向着不远处的山上走去,天虽然还未完全暗下来,但雨越下越大,前面似乎还有一户人家,阿颂明明知道他们不会收留她,但她还是朝着那户人家走去,冷雨拍在她单薄的身上有些疼,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。
阿颂径首走进敞开的院门中,站在院子里的青年似乎要来关门,阿颂的出现让他深感意外,阿颂喘着粗气走近青年,几近摔倒,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:“别赶我走,我不进屋,就在屋檐下躲躲雨,等雨停了我就离开。”
青年眼神复杂,表情有些冷淡,指着屋檐下:“那你就待哪儿吧。”
随后小跑着去关门。
阿颂颔首道:“多谢”,说完后便重重的倒了下去,她竭力睁开即将闭住的眼睛,看了一眼天上的雨点,嘴角露出一抹苦笑:“如果就这样死了,会有人为我难过吗?”
随后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