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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芒种线

发表时间: 2025-05-21
晨光爬上窗棂时,桂香正对着织机数纱线。

老樟木机杼泛着琥珀色的包浆,二十八片棕榈综在她手下起伏如浪。

铁柱蹲在檐下编竹篓,青篾条穿梭的沙沙声和织布机的咔嗒声缠作一团,惊得梁上雏燕探出绒脑袋。

"今岁芒种来得急,该换夏布帐子了。

"桂香抚过织到一半的麻布,指尖沾了层蓝靛花的碎屑。

去年浸染的土布还剩半匹,靛青里泛着些孔雀绿的斑,倒像雨后的远山轮廓。

铁柱叼着竹片应声:"后晌去起蜂蜡。

"他手里新编的六角篓己见雏形,特意留了拳头大的孔洞——这是专为挂在柿树上收野蜂的。

春头在暗渠旁发现的蜂群,如今该酿满三茬蜜了。

日头晒软石板路时,两人背着家什往北沟去。

野蔷薇开得正疯,粉白花瓣落进桂香的竹背篓,被她捡出来别在铁柱的草帽沿上。

溪水比上月瘦了一圈,露出河床上的蛤蜊壳,闪着瓷片似的冷光。

蜂巢筑在老桑树的雷击疤里,金黄的蜂蜡从树缝溢出来,凝成钟乳石般的琥珀柱。

铁柱往脸上蒙了层柞蚕纱,燃起艾草把子往树洞里送烟。

桂香退到五步开外,突然瞥见蜂巢下方的苔藓地有异样——十几只工蜂正围着株紫茎植物打转。

"是地榆!

"她压低声音唤丈夫,袖口里的银针在阳光下倏地一闪。

去年刘家媳妇血崩,就是靠这草药吊住的命。

铁柱会意地放缓动作,看妻子猫腰钻进灌木丛,发间的木簪勾住蛛网也不顾。

蜂群在烟雾里醉醺醺地飘出来,铁柱的竹刀小心割下三片蜂巢。

桂香那边己挖出整株地榆,根须上粘着的湿泥里混着细碎的蜂蜡,在日头下像撒了金粉。

她解下束腰的蓝布帕包住根块,忽然听见树丛里传来幼鸟般的呜咽。

拨开野葡萄藤,三只花栗鼠崽正团在腐叶堆里发抖。

母鼠显然遭了蛇吻,半截身子还缠在蜕下的蛇皮中。

桂香用竹筒装了鼠崽,铁柱却盯着蛇皮若有所思:"这蜕皮完整,怕是过山风留下的。

"归途绕经西坡的苎麻田,铁柱忽然驻足。

暮春栽的麻杆己齐腰高,青皮上暴起的纤维像老人手背的血管。

他掐断根嫩茎嚼了嚼,苦味里泛着清甜:"再晒两个日头就能沤了。

"斜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麻田里,桂香背篓里的蜂巢渗出蜜来,在地上滴出串黏稠的星子。

铁柱摸出早晨烤的黍米饼,掰开时脆皮簌簌落进篓底,引得几只蜜蜂追着飞过半片山坡。

炊烟升起时,桂香正在檐下熬蜂蜡。

铜锅里金黄的浆液咕嘟冒泡,腾起的热气裹着蜜香,把纱窗都熏得发黏。

铁柱在井台边冲洗苎麻,水花溅到晾衣绳上,惊得晒着的艾草叶簌簌翻动。

"你闻闻这个。

"桂香忽然递来片蜂巢,蜡层里封着朵完整的打碗花。

铁柱就着油灯细看,花瓣纹理竟清晰如生:"倒是比镇上的琥珀坠子稀罕。

"戌时的梆子声荡过山坳时,桂香己把地榆根摊在竹筛里。

铁柱对着火光补渔网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墙柜掏出个陶罐:"上回你说缺蜂胶配药。

"罐里褐色的胶块闪着树脂的光泽,桂香用银簪挑了些化在酒里,满屋顿时漫开松针混着蜜的奇香。

夜风撞得窗纸扑簌作响,铁柱在修补的渔网上打着如意结,看妻子将染好的蓝布铺在草席上。

月光从瓦缝漏进来,蓝布起伏的褶皱里仿佛藏着无数个微型的夜,而桂香穿梭其间的银针,正把星子一粒粒缀上天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