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徽三年的秋天,江南的暑气终于被连绵的阴雨驱散了几分。
姑苏城,这座浸润在烟雨与脂粉中的富庶之都,此刻却被一层无形的寒意笼罩。
寒意并非来自天气,而是源自城外那座千年古刹——寒山寺。
夜己三更。
往日里,除了守夜的僧人,寒山寺此时应是一片沉寂。
然而今夜,寺内灯火通明,人影憧憧,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惊惶与一种若有似无的异样气息。
事情发生在子时。
那穿透秋夜寒雾、悠扬亘古的寒山寺钟声,如往常般准时响起。
钟声浑厚,涤荡人心,是姑苏城百姓心中安宁的象征。
可就在钟声余音袅袅未绝之际,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,打破了钟声带来的宁静,紧接着便是僧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:“不好了!
沈施主出事了!”
姑苏首富,同时也是寒山寺最大的施主——沈万成,被发现死在了大雄宝殿之内。
苏州府衙的捕快们提着灯笼,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。
知府吴文靖站在殿门外,脸色铁青,望着殿内那具诡异的尸体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秋夜的凉风吹过,带来寺院特有的檀香,却掩不住那从殿内弥漫出的淡淡血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。
沈万成,一个年近花甲、富可敌国的商人,此刻仰面躺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,双目圆睁,瞳孔放大到极致,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与难以想象的痛苦。
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,是他的死状。
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僵硬,皮肤泛着一层暗淡诡异的青黑色光泽,仿佛一尊浇铸失败、骤然冷却的劣质铁像。
更诡异的是,在他心口的位置,衣衫自内向外破裂,一朵碗口大小的“莲花”赫然在目。
那“莲花”并非刺绣或印染,而是由无数细密的血点和破裂外翻的皮肉构成,颜色殷红得发黑,边缘微微卷曲,形态妖异扭曲,仿佛一朵从他胸腔里耗尽生命硬生生“绽放”出来的血肉之莲。
年迈的仵作被两名捕快搀扶着,战战兢兢地靠近尸体。
他带着薄皮手套的手指刚一触碰到沈万成的皮肤,便猛地缩了回来,口中嘶嘶抽气:“硬!
硬如生铁!
而且……冰冷刺骨,不似常人死后的僵冷!”
他强忍着不适,又仔细查看了死者的口鼻、耳窍,均无异物或血迹。
尝试用银针刺探死者其他部位的皮肤,针尖触及,竟发出“叮”的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,仿佛碰到了坚韧的皮革甚至薄金属。
“大人……除了胸口这、这‘血莲’,老朽……老朽实在看不出其他外伤。
这死状……闻所未闻!”
仵作的声音带着颤抖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。
“这……这究竟是人是鬼?
难道是佛祖显灵降下的责罚?”
年轻的捕快忍不住低语,声音里满是恐惧。
“住口!”
吴文靖低喝一声,强压下心中的不安,“胡言乱语,掌嘴!
再敢妖言惑众,拖出去重打!”
他转向身边须发皆白的老僧,寒山寺的住持,了凡大师。
“大师,事发之时,可有异状?”
了凡大师双手合十,面色沉重:“阿弥陀佛。
子时钟响,一如往常,并无异常。
钟声落定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,老衲与几位弟子巡夜至此,便听到殿内传来沈施主那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。
我等心中一惊,连忙呼唤,却无人应答。
情急之下推门,才发现殿门竟从内闩住。
费了些力气撞开门时,沈施主便己……便己是这般模样了。”
“殿门从内闩住?
殿内当时只有沈施主一人?”
吴文靖追问,眉头锁得更紧。
“是。”
了凡大师肯定地答道,“沈施主笃信佛法,近年来,常于月初、月半的子夜来此独自参禅祈福,说是能聆听佛音,洗涤尘心。
寺内僧众早己习惯,亦不敢打扰他的清修。”
吴文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,只觉得头痛欲裂。
沈万成富甲一方,在姑苏乃至江南商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,如今不明不白惨死佛门净地,死状如此离奇恐怖,若不能尽快查明真相,不仅姑苏城要掀起轩然***,他这顶乌纱帽恐怕也戴到头了。
朝廷怪罪下来,他承担不起。
“金铁之躯,胸绽血莲……”吴文靖喃喃自语,“这等邪门的死法,本府为官多年,从未听闻。
难道真是……有什么邪魔外道作祟?”
他用力甩了甩头,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。
他是朝廷命官,是圣人门生,岂能轻信鬼神之说?
但这案子,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。
他手下的捕快虽然精干,擅长缉捕盗匪,可面对如此诡案,恐怕也是束手无策。
“罢了……”吴文靖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“此事蹊跷,非寻常手段能解。
看来,只能去请‘那个人’出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