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銮殿外的雨丝裹着海棠香飘进来,苏若璃望着祁砚袖口翻飞的银鹤,忽然想起前世被锁在冰窖时,那个隔着铁窗扔进半块馊饼的影子。
那人袖口也绣着振翅的鹤,可惜她没等到第二块饼就冻昏过去。
"七弟倒是好福气。
"太子突然嗤笑,蟒袍上的西爪金龙在烛火下张牙舞爪,"只是不知这野...这丫头能活几日?
"祁砚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染血的玉珏,玄色衣袍上的鹤随着动作似要破空而去:"皇兄当年往臣弟府里塞细作时,也是这般慈眉善目。
"承德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明黄帕子上的血渍浸透了苏若璃的袖口。
老皇帝枯槁的手死死攥住龙椅扶手:"传旨!
赐靖王...""父皇!
"太子妃突然扑跪在地,累丝金凤步摇划破苏若璃的裙裾,"您难道忘了徐贵妃是怎么死的?
"满殿死寂。
苏若璃感觉祁砚周身骤然迸发的杀气,像极了前世咬断她脚筋的那条狼犬。
她忽然伸手握住男人青筋暴起的手腕,指尖按在狰狞的烧伤疤痕上:"父王,女儿冷。
"祁砚垂眸看着这个不及他腰高的小丫头。
她月白衣襟上的血梅还在晕染,掌心嵌着的玉珏与他怀中那半块严丝合缝。
方才她扑过来时,发间琼花落在他残缺的玉珏上,恍惚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。
"冷就烧了这殿。
"祁砚突然扯下蟠龙柱上的明黄帷幔裹住苏若璃,"反正..."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太子夫妇,"有些人心里早燃着弑君的火。
""放肆!
"太子一脚踢翻鎏金香炉,"当年徐氏勾结北狄...""当年徐家提议将元后继妹送进宫时,皇兄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吧?
"祁砚忽然轻笑,沙哑的嗓音像是钝刀刮骨,"可惜啊,小徐氏生的儿子..."他故意拖长语调,看着太子额角爆出的青筋,"真像元后?
"苏若璃瞳孔骤缩。
前世她替祁玉瑶入宫赴宴时,曾偷听到老嬷嬷议论——太子祁翎的眉眼,分明与徐家二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"七弟慎言!
"太子妃突然拔高嗓音,翡翠护甲深深掐进苏若璃肩头,"璃儿既己过继,也该学学规矩...""规矩?
"祁砚突然挥袖,玄色广袖带起的风扑灭了三盏宫灯,"本王的规矩就是..."他指尖拂过苏若璃颈间被掐出的红痕,"以眼还眼。
"太子妃猛地缩回手,腕间赫然三道血痕。
苏若璃望着滴落的血珠,忽然想起前世被祁玉瑶用金簪划破脸时,太子妃也是这样笑着说:"野丫头就该有野丫头的模样。
""父王。
"她忽然拽了拽祁砚的袖口,"女儿想去看鹤。
"承德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水光:"老七府中的鹤苑...""早宰了下酒。
"祁砚打断皇帝的话,却在苏若璃仰头时放软语气,"明日去猎场捉。
"太子突然冷笑:"七弟莫不是忘了,北狄使团后日抵京。
"他阴毒的目光扫过苏若璃,"届时若在猎场冲撞了...""冲撞了便斩了。
"祁砚将苏若璃抱坐在臂弯,残缺的玉珏硌得她生疼,"本王杀过的北狄人,比皇兄见过的都多。
"苏若璃望着近在咫尺的烧伤疤痕。
前世祁砚战死的消息传来时,她正被祁翎按在冰面上抄《孝经》。
狼毫笔尖的血融化了冰雪,恍惚写成一个"冤"字。
"父王。
"她忽然凑近祁砚耳畔,"北狄使团最爱在箭囊夹层藏密信。
"祁砚脚步微顿。
玄色衣袖拂过苏若璃渗血的掌心,残缺玉珏突然发出嗡鸣:"小崽子,谁教你的这些?
""慈幼局的胡商。
"苏若璃露出天真笑靥,"他们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。
"就像前世她将生母的遗书缝在祁玉瑶的枕芯里,看着东宫亲手烧掉了证据。
回府马车碾过青石板路,苏若璃掀帘望着巍峨宫墙。
前世她死的那晚,祁玉瑶就是站在这墙头笑:"姐姐可知?
你生母被做成人彘时,喊的可是你的名字。
""再看眼珠子就掉了。
"祁砚突然扔过酒囊,"喝。
"苏若璃被烈酒呛得咳嗽,满脸通红地抬头,却撞进男人深渊般的眸子里。
他指尖摩挲着玉珏缺口:"为什么选我?
""因为..."苏若璃望着他袖口的银鹤,"父王像鹤。
"祁砚突然大笑,震得车顶积雪簌簌落下。
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:"这是被鹤啄的?
"苏若璃伸手按在伤疤上,指尖沾到冰凉的酒液:"这是..."她望进男人骤然收缩的瞳孔,"被亲人射的。
"马车猛地颠簸。
祁砚掐住苏若璃脖颈的手在发抖,却在触及她平静的目光时松开:"小崽子,你究竟...""父王怕黑吗?
"苏若璃突然问。
她记得前世祁砚棺椁入城时,百姓说靖王殿下最厌黑夜。
祁砚盯着这个谜团般的小丫头。
她掌心玉珏的纹路与他怀中那半块渐渐重合,恍惚与二十年前的雨夜重叠。
那时有个小姑娘攥着半块玉珏对他说:"阿砚别怕,我替你守着光明。
""到了。
"车夫的声音打破沉寂。
苏若璃望着漆色斑驳的府门,忽然想起前世被野狗追逐的雨夜。
那时她蜷缩在秦王府外的石狮旁,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。
"这是你的院子。
"祁砚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,"怕死就滚。
"苏若璃望着荒草丛中的断碑,忽然笑出声。
碑上"徐氏阿宁"西字被青苔覆盖,正是她前世在乱葬岗找了三天三夜的生母碑文。
"父王。
"她突然拽住祁砚的衣袖,"能给我讲讲徐贵妃吗?
"祁砚腕间铁护甲猛地收紧。
他掐着苏若璃的下巴逼她抬头:"小崽子,谁派你来的?
""我自己。
"苏若璃忍着剧痛微笑,"徐贵妃死的那晚,是不是也下着这样的雪?
"漫天飞雪中,祁砚仿佛看见二十年前那个血色的夜。
八岁的他攥着半块玉珏,看着姑母徐贵妃被白绫勒断脖颈。
怀中的小丫头突然哼起童谣,曲调与记忆中的声音逐渐重合。
"...月娘弯弯挂树梢,小鹤乖乖梳羽毛..."苏若璃轻声哼唱,这是她生母唯一教过的歌谣。
祁砚突然松开手,玄色大氅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痕迹。
他转身时,一枚银铃落在苏若璃掌心:"戌时后不许出屋。
"苏若璃摩挲着铃铛上的鹤纹。
前世她在冷宫砖缝里挖出过同样的铃铛,内壁刻着"宁"字。
风雪渐浓时,她对着断碑轻声道:"娘,璃儿找到家了。
"隔日,祁砚查获当年接生嬷嬷的遗书 , “柳侧妃命老身将徐良娣的双生女弃于乱葬岗,老身不忍,将长女藏于苏家村,次女却被柳氏强留宫中充作己出……”祁砚对比宫中玉牒:徐良娣只报了一个女儿(祁玉瑶),但接生记录为双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