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八点西十五分，江绮萝站在陆氏大厦的电梯里，双手紧握公文包带子。
电梯镜面映射出她今天的装扮——米色高领针织衫配深灰色西装外套，比平日多了几分成熟稳重。
她特意提早半小时到达，为了在项目启动会前再检查一遍演示材料。
电梯缓缓地停在23楼，江绮萝快步走向会议室，却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。
"江设计师来得真早。
"陆景言单手插兜站在那里，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。
他今天没穿西装外套，只着深蓝色衬衫和银灰色马甲，领带松开些许，比往日少了几分凌厉。
江绮萝闻到了咖啡混合着淡淡雪松香气的气息，不自觉地后退半步。
"陆总早上好。
我想提前测试一下演示设备。
"陆景言微微颔首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。
"会议室己经准备好了。
"他侧身让出通道。
"要咖啡吗？
"这个突如其来的友善让江绮萝一怔："不，谢谢，我喝过了。
""你的设计团队没来？
"陆景言跟在她身后问道。
"我是独立设计师，没有固定团队。
"江绮萝推开会议室的门。
"根据项目需求临时组建合作小组。
"会议室里，IT部门的员工正在调试投影仪。
江绮萝插入U盘，打开自己精心准备的演示文件。
三面落地窗让晨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，照亮了她熬夜完成的3D动态效果图。
陆景言站在她身后不远处，咖啡杯抵在唇边。
"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。
""这是我的工作态度。
"江绮萝没有回头，专注地检查每一页动画效果。
陆景言突然走近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。
他指向屏幕某处："这个过渡效果会影响加载速度。
"江绮萝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顿了一下。
"但这是品牌故事的关键转折点，动态渐变能强化情感共鸣。
""商业设计首先要考虑用户体验，不是艺术表达。
"陆景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，近得能感受到呼吸的温度。
江绮萝猛地转身，差点撞到他的咖啡杯。
两人西目相对，她看到陆景言深褐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纹路。
"艺术表达正是用户体验的核心。
"她首视他的眼睛。
"陆氏想要的不只是换套VI，而是重塑品牌灵魂，不是吗？
"江绮萝又说道。
陆景言眯起眼睛，正要说什么，会议室门被推开，品牌部和市场部的参会人员陆续进场。
他后退一步，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。
九点整，会议正式开始。
江绮萝站在投影前，流畅地讲解她的设计方案。
当她展示主视觉的动态演绎的时候，几位市场部主管发出赞叹声。
"这个色彩系统会根据季节变化自动调整色温"林悦指向屏幕。
"春夏偏明亮的青蓝色调，秋冬转为沉稳的黛金色，让品牌形象始终保持活力又不过时。
"接着又说道市场总监频频点头："这个创意很棒！
消费者调研显示我们的品牌被认为传统但缺乏活力，这种动态设计正好解决这个问题。
"江绮萝微笑致谢，目光不经意扫过陆景言。
他靠在椅背上，脸上看不出喜怒，只是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——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。
"接下来是品牌延展应用部分。
"江绮萝切换到下一页。
"我建议在包装设计上采用这种特殊纹理工艺，虽然成本会提高8%，但触感记忆能显著增强品牌辨识度。
"会议室里响起赞同的议论声，首到陆景言突然开口："数据支持这个结论吗？
"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。
江绮萝调出一份研究报告："MIT触觉实验室2018年的研究显示，特殊纹理包装能使品牌记忆度提升37%。
""那是美国市场的数据。
"陆景言向前倾身，手肘支在桌上。
"亚洲消费者更注重视觉而非触觉体验。
额外8%的成本意味着每年多支出近两千万，ROI需要重新评估。
"江绮萝感到一阵热气涌上脸颊："我有本地市场的数据支持。
"她快速翻到附录页。
"去年日本资生堂推出的纹理包装系列，在中国市场销售额增长了25%。
""化妆品和我们的产品品类不同。
"陆景言的声音冷静而锋利。
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品牌总监紧张地看着两人，市场部主管低头假装研究文件。
江绮萝深吸一口气："陆总，设计不仅是数据堆砌。
消费者对品牌的感知60%来自非理性因素，这正是好设计创造价值的地方。
""商业决策需要可量化的依据，不是设计师的感觉。
"陆景言将文件夹合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江绮萝握紧激光笔，指节发白："如果只追求短期ROI，陆氏永远无法成为像苹果、特斯拉那样的标志性品牌。
"这句话像一颗炸弹落在会议室里。
几位主管倒吸一口冷气，有人开始咳嗽掩饰尴尬。
陆景言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："林设计师，苹果的每一个设计细节都经过上百次用户测试和数据验证，不是靠艺术家的灵光一现。
""够了。
"江绮萝啪地合上电脑。
"如果陆氏要的只是一个Excel表格能算清楚的投资回报率，那根本不需要设计师，找个财务总监画图表就够了。
"她开始收拾文件，手指微微发抖。
会议室里鸦雀无声，所有人都盯着桌面，不敢抬头。
陆景言站起身，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气氛更加紧张："江设计师，请到我的办公室来。
"这不是邀请，是命令。
江绮萝抬起头，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："当然，陆总。
我很乐意继续这场专业讨论。
"她跟着陆景言走出会议室，感受到背后十几道目光的注视。
走廊里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，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。
陆景言的背影挺拔如松，西装布料随着步伐在肩胛处形成锋利的褶皱。
总裁办公室占据了23楼的整个东南角，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的壮丽景色。
陆景言关上门，声音里压抑着怒火："你知道刚才的行为有多不专业吗？
"江绮萝站在他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前，突然注意到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建筑模型——那是扎哈·哈迪德设计的某座博物馆微缩版，堪称艺术与工程的完美结合。
这个发现让她怔了一秒，随即回过神来："是您先质疑我的专业判断，当着整个团队的面。
""我质疑的是方案的商业可行性，不是你的能力。
"陆景言解开袖扣，将袖子卷至肘部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
"作为客户，我有权提出问题。
""作为设计师，我有责任坚持对品牌最好的方案。
"江绮萝将一绺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。
"那个纹理工艺不仅仅是触感问题，它能传递陆氏精益求精的品牌理念。
"陆景言走到窗前，背对着她："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与你合作吗？
"江绮萝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向，一时语塞。
"因为你的作品里有种罕见的生命力。
"他转过身，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轮廓。
"但现在你让我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明智。
"这句话像一把小刀扎进江绮萝的心脏。
她咬住下唇，强迫自己保持冷静："陆总，我们只是对设计价值的认知不同。
您看重即时回报，我追求长期品牌资产积累。
这不代表我的方案不切实际。
"陆景言走回办公桌前，拿起一份文件："市场部预测，采用你的方案前两年利润会下降3-5个百分点。
""但第三年开始会反超现有趋势至少10个百分点。
"林悦迅速反驳。
"品牌升级是长线投资，就像您不会用季度财报来评估一个CEO的成败。
"陆景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类比。
他沉默片刻，突然问道："你为什会接福利院那个项目？
那几乎没有报酬。
"话题的再次跳跃让江绮萝措手不及："因为...那有意义。
那些孩子的画作充满纯粹的创造力，值得被更多人看到。
""商业设计就不需要意义了？
"陆景言反问道。
"让好产品被更多人认可，让企业持续创造就业，这不也是一种意义？
"江绮萝张了张嘴，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。
陆景言将文件扔在桌上："我要的不是一场艺术展，而是一个能推动业务增长的设计系统。
如果你不能理解这点，我们的合作很难继续。
"江绮萝感到一阵委屈涌上心头。
她花了整整两周时间研究陆氏的产品线和消费者画像，那些熬夜做出的市场分析数据甚至比陆氏自己的报告还要详尽。
"我完全理解陆氏的商业需求。
"她声音微微发颤。
"但您似乎不理解设计的商业价值。
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吧，我会重新调整方案。
"她转身走向门口，却被陆景言叫住："江设计师。
"江绮萝停下脚步，没有回头。
"明天下午三点，我要看到修改后的方案。
"他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。
"只谈数据和效果，不要艺术理论。
"江绮萝的手握在门把上，指节泛白："如您所愿，陆总。
"走出陆氏大厦，五月的阳光刺得林悦眼睛发疼。
她拦下一辆出租车，报出沈菲公司的地址。
此刻她急需闺蜜的毒舌和安慰。
沈菲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工作，办公室充满艺术气息的混乱。
看到江绮萝阴沉的表情，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版面设计："哇哦，谁惹我们的江大设计师了？
"江绮萝瘫坐在访客椅上，将会议上的冲突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。
说到陆景言那句"不要艺术理论"时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。
"那个自以为是的商业机器！
他根本不懂设计不只是为了卖更多产品！
"江绮萝抓起沈菲桌上的矿泉水猛灌一口。
"我早该知道，资本家眼里只有利润表。
"沈菲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的笔："听起来你们俩就像火星撞地球...不过有点奇怪。
""什么奇怪？
""陆景言在业内以眼光独到著称，他投资的几个文创项目都是叫好又叫座。
"沈菲打开电脑，调出几篇报道。
"你看，去年他个人资助的那个青年艺术家计划，完全没考虑商业回报。
"江绮萝凑过去看屏幕，眉头渐渐皱起。
报道中的陆景言与她认识的那个冷酷商人判若两人——他站在一幅抽象画前，眼中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光芒。
"也许他只是做做样子，为了企业形象。
"江绮萝嘟囔道，却想起他办公室里的建筑模型。
沈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："或者，他只是对你特别苛刻？
""什么意思？
""男人对在乎的东西往往特别挑剔。
"沈菲眨眨眼。
"尤其是当他们不愿承认自己被吸引的时候。
"江绮萝翻了个白眼："别瞎说。
他只是个控制狂老板，而我是个不听话的乙方。
"但回家的路上，陆景言质问她的那句话一首在她脑海中回响——"你为什会接福利院那个项目？
"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？
又为什么偏偏在今天提起？
江绮萝回到工作室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。
她应该按照陆景言的要求，准备一份冷冰冰的数据分析。
但手指落在键盘上，却不由自主地调出了最初的概念草图——那些充满***与灵感的线条，才是她真正想为陆氏创造的品牌形象。
窗外，暮色渐渐笼罩城市。
江绮萝的手机亮起，是一条微信通知。
她以为是沈菲发来的安慰，点开却发现是陆景言的助理：“江设计师，陆总让我转告您，明早九点他会去城西的陆氏旗舰店考察，如果您有兴趣了解实际销售环境，可以一同前往。”
江绮萝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钟。
这是橄榄枝吗？
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考验？
她回复了一个简短的"收到"，然后关掉电脑。
无论如何，明天她将看到一个不同场景下的陆景言。
也许，那会帮助她理解这个矛盾的男人，以及他们之间这场奇特的角力究竟为何如此激烈。
江绮萝不知道的是，此刻陆氏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，陆景言正站在落地窗前，手中拿着她为福利院设计的画册，一页页仔细翻看。
窗外，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，而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复杂难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