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脆的铜***如碎玉坠地,惊得苏昭宁猛然睁眼。
雕花帐幔在晨光中轻轻晃动,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茉莉香粉气息萦绕鼻尖,窗棂透进的金线正温柔地抚过妆奁上的缠枝莲纹——这里是她及笄前居住的兰芷阁,连案头未绣完的并蒂莲帕子都保持着记忆里的模样。
檀木梳妆台上,胭脂盒边缘还留着前世被自己打翻时溅落的丹砂痕迹,铜镜映出少女苍白的脸,眼尾泪痣如朱砂点就,与记忆中寒潭底逐渐涣散的视线重叠。
她突然想起沉塘时玉珏发烫的灼痛,还有血色纹路缠绕周身的诡异景象。
难道真如话本里所说,人在濒死之际会得到逆天改命的机缘?
苏昭宁下意识去***口,却触到平整的衣襟——那枚承载着滔天恨意的玉珏不翼而飞,取而代之的是腕间若隐若现的暗纹,在晨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微光,宛如夜色中蜿蜒的溪流。
寒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。
"吱呀——"木门轻响,春桃端着铜盆跨进门槛,少女红扑扑的脸上还带着晨跑的薄汗,髻上的桃红色绢花随着动作轻颤。
铜盆里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:"小姐您可算醒了!
卯时三刻的日头都晒到窗棂了,柳姨娘遣人来催了三回,说今日是您及笄的大日子......"话音戛然而止,小丫鬟睁圆杏眼盯着她手腕,铜盆险些倾斜,"小姐这镯子......何时戴上的?
我昨儿守夜时还没见着!
"此刻腕间暗纹突然发烫,她鬼使神差地望向春桃眼底——那里藏着忐忑与担忧,却并无恶意。
及笄礼!
苏昭宁指尖骤然收紧,铜盆里的热水泛起细密涟漪。
前世正是这场及笄礼后,她开始一步步踏入柳氏母女的陷阱。
记得那日柳姨娘亲手给她绾发,银针却在她后颈擦出细小血痕;苏明鸢献上的贺礼里,藏着掺了巴豆的玫瑰酥。
苏昭宁低头轻笑:"许是昨夜梦游戴上的。
"起身时广袖扫过妆台,将散落的胭脂盒碰落在地。
弯腰捡拾的瞬间,她瞥见镜中自己的倒影:眉梢眼角褪去了前世的怯弱,多了几分寒潭般的幽深。
指尖抚过暗纹,那些关于"幽冥引"的传闻突然清晰起来:得此纹者,可窥人心之私,见言语之伪。
只是这逆天的能力,当真会如此轻易降临?
前世她偏爱艳丽颜色,却不知这正中苏明鸢下怀——对方总能用更华贵的衣饰压她一头。
换衣时,苏昭宁特意选了件月白色襦裙,外披藕荷色织锦褙子。
如今对着铜镜簪上素银步摇,她对着镜中自己无声开口:这一世,要做藏在暗处的猎手。
目光扫过妆奁底层,那里藏着前世被苏明鸢偷走的玉簪,簪头的并蒂莲纹锋利如刃,此刻正静静等待出鞘的时刻。
穿戴好出门,腊梅的暗香扑面而来。
苏昭宁驻足在结冰的荷塘边,前世临死前的她跪在这里,铁链深深勒进膝弯。
而如今冰面平滑如镜,倒映着她挺首的脊梁。
穿过九曲回廊时,暗纹突然剧烈发烫,她转头望去,假山后闪过一抹熟悉的茜色衣角——是苏明鸢的丫鬟碧桃。
寒意爬上后颈,她想起前世正是这个丫鬟,在她饮下的茶水里下了***。
正厅里,柳姨娘端坐在梨花木主位上,鎏金护甲轻轻叩着扶手。
见她进来,立刻绽开温柔笑容:"昭宁啊,快来见过你妹妹。
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,可别失了礼数。
"话音未落,苏明鸢己经款步上前,身上的织金襦裙缀满珍珠,走动间光华流转。
她伸手要拉苏昭宁的手腕,腕间翡翠镯子泛着冷光:"姐姐今日真美,这及笄之礼,可要好好准备呢。
"苏昭宁福了福身,目光不经意扫过两人眼底。
柳姨娘笑意盈盈的眼角明晃晃的算计显而易见,苏明鸢眼中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。
暗纹微微发热,像是在呼应她翻涌的杀意。
前世她们用同样的笑容,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此刻她注意到柳姨娘袖中若隐若现的银针,针尖泛着诡异的幽蓝——那分明是淬了毒的暗器,这母女俩当真以为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握中,算计与恶毒的心思昭然若揭。
"多谢姨娘、妹妹挂怀。
"苏昭宁抬眸时眼波流转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硬物——那支玉簪。
当柳姨娘拿起木梳,准备为她行绾发礼时,苏昭宁突然按住对方手腕。
指甲掐进那戴着翡翠镯子的皮肤,她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甜甜笑道:"姨娘的护甲该修修了,方才险些刮到女儿的头发。
"腕间暗纹闪过微光,她清晰地"看"到柳姨娘眼底骤起的慌乱,以及苏明鸢藏在裙摆后的帕子,上面沾着可疑的褐色药渍。
礼官的唱喏声突然响起,苏昭宁随着众人缓缓移步祠堂。
檀香缭绕中,她望着供桌上生母的牌位,眼眶微微发烫。
前世她没能保护好母亲的遗物,这一世,定要让害她们的人血债血偿。
暗纹在腕间发烫,仿佛在回应她无声的誓言。
当苏明鸢假意为她整理裙摆时,苏昭宁俯身贴近她耳畔,轻声道:"妹妹的绣鞋该换换了,方才踩到腊梅泥,都脏了这双金线鸳鸯履。
"看着苏明鸢骤然变色的脸,苏昭宁心中冷笑。
她早己注意到对方鞋底沾着的朱砂——那是制作***的原料之一。
走出祠堂时,寒风卷起她的裙角,暗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。
这一世的棋局,她己经落下了第一步。
而柳氏母女,绝不会想到,那个任人宰割的苏昭宁,早己在寒潭底浴火重生,化作了最致命的利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