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秦淮雨湿青衫袖江南的梅雨季,总是来得缠绵。
秦淮河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,将两岸的雕梁画栋晕染得如同宣纸上洇开的墨色。
“倚翠楼”戏园的雕花窗棂上挂着湿漉漉的青竹帘,水珠顺着竹节滚落,砸在青石板上,碎成几瓣清响。
后台里,暖炉上煨着的银耳羹正咕嘟作响,氤氲的热气里,阿月正由小丫鬟春桃帮着上妆。
她今日唱的是《牡丹亭》里的杜丽娘,眉峰用青黛细细勾勒,眼尾扫了点胭脂,似蹙非蹙,似喜非喜。
镜中的女子,水葱似的手指捏着一支羊毫,正往唇上点那一点朱砂。
“月姐姐,今儿个台下头排坐着个生面孔,瞧着斯斯文文的,一直盯着你呢。”
春桃一边替她梳理乌黑的发髻,一边悄声笑道。
阿月握着笔的手顿了顿,镜中的眸光掠过一丝微澜,随即又恢复了平静:“看戏的人多了,哪能个个都留意。”
话虽如此,她心里却莫名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。
那日戏散得晚,雨下得淅淅沥沥,阿月卸了妆,披着件旧斗篷往家走,路过戏园偏门的茶棚时,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坐在角落的板凳上,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看书。
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,青布长衫上洇出深色的水迹,他却浑然不觉,手指轻轻抚过书页,眉头微蹙,似在琢磨什么。
阿月当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。
她见过太多锦衣玉食的看客,也见过醉醺醺的纨绔子弟,却少见这样在雨夜里,于喧嚣戏园外,独守一卷书的人。
他抬眸时,那双眼睛亮得惊人,像落了星辰,带着一丝窘迫,却无半分颓唐。
“公子,夜深雨寒,何不寻个避雨处?”
她当时这样问,声音还带着戏腔的余温。
那书生慌忙合上书,站起身时险些撞翻了油灯,脸颊微红:“在下沈砚,叨扰姑娘了。
此处灯光明亮,正好温书。”
他说话时,喉结轻轻滚动,带着江南男子特有的温润口音。
今日台下的生面孔,莫不是他?
锣鼓点响起来,阿月敛去心神,水袖一扬,踩着碎步上了台。
《游园惊梦》的唱段一起,满场瞬间静了下来。
她的嗓音清越婉转,如珠落玉盘,唱到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”时,眼波流转间,恰好扫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