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牢的霉斑沿着青砖缝隙肆意蔓延，如同江砚日渐黯淡的希望。
卯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石墙，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枭。
江砚蜷缩在潮湿的草席上，腕间镣铐随着呼吸轻响，这声音早己与他的心跳融为一体。
他数着头顶石缝滴落的水珠，第一百零八滴坠入水洼时，终于等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。
青苔在墙面织就深绿色的网，每道纹路都藏着江砚的秘密。
他用碎瓷片在墙角刻下第49道竖线，突然发现石砖缝隙里嵌着半枚铜扣——与他被献祭前夜，天道盟长老袖口脱落的装饰一模一样。
系统突然发出微弱提示：检测到关键物证，建议收集，可镣铐限制了他的动作，铜扣在指尖滑落的瞬间，殷灼华的脚步声己穿透长廊。
沉重的木靴碾过碎石的声响由远及近，混着衣袂扫过地面的沙沙声。
殷灼华踏入地牢的瞬间，烛火骤然明灭三次。
江砚垂眸数着她裙摆上金线绣的幽冥火焰，第七道纹路处有细微磨损——这是他观察到的第三十七个细节。
这次她外袍下露出一截素白中衣，领口处的盘扣系得歪斜，像是匆忙间所为；发间新换的墨玉簪坠着流苏，随着步伐轻晃时，会在她脖颈投下细小的阴影。
"倒是准时。
"殷灼华指尖挑起他下颌，这次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，不再有初次见面时的锋利。
江砚嗅到她袖间飘来的沉水香，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——那是鲜血干涸后的气息，与魔宫刑房的味道如出一辙。
系统面板突然亮起：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值+7%。
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耳后，那里新添了一块淤青，形状恰似指腹按压的痕迹，边缘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。
抽取灵力的过程如同精密的刑罚。
殷灼华每次都会将魔刃抵在他左胸三寸处，那里正是心脏与灵核的交界处。
江砚数着她睫毛颤动的频率，当第三十七次颤动时，魔刃总会精准切入。
这日刀刃触及皮肤的刹那，他突然发现她眼尾细纹比昨日深了半分，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影，像是彻夜未眠；鬓角碎发被冷汗浸湿，贴在苍白的脸颊上。
"盯着本座作甚？
"殷灼华突然开口，魔刃微微偏斜，在他锁骨处划出一道血痕。
江砚望着她耳后新生的白发，那抹银白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："陛下的魔气......似乎比上月稀薄。
"话出口便觉不妥，却见女帝握着魔刃的手青筋暴起，袖口滑落大半，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疤痕——那是被天道盟”九霄雷印“灼伤的痕迹，与他在藏经阁古籍中见过的图例分毫不差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
殷灼华收回手的动作带着几分仓促，袍角扫落墙角陶罐。
江砚盯着满地碎片，发现陶片内侧刻着细小的梵文，系统立刻弹出解析："此为镇压心魔的佛门咒文"。
更诡异的是，某块残片上还沾着淡金色粉末，经系统鉴定竟是”清心散“的残留——这是只有正道高阶修士才会炼制的安神药剂。
他余光瞥见殷灼华耳尖泛红，弯腰收拾碎片时，发丝垂落挡住了她骤然收紧的瞳孔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地牢成了无声的战场。
江砚开始在草席下刻划时间刻度，每道刻痕都代表一次灵力抽取。
他发现殷灼华每隔七天会更换发簪，青玉、赤金、黑玉轮流出现，唯有那支断了红宝石的金步摇再未现身。
这日她戴着一支白玉兰簪，发间却沾着几片不知名的紫色花瓣——那是生长在魔宫禁地深处的”忘忧藤“，传说可短暂压制走火入魔的症状。
某个暴雨夜，地牢突然渗水。
江砚蜷缩在高处，看着积水漫过脚踝。
恍惚间，他听见殷灼华的怒斥声穿透雨幕："连个地牢都守不好！
"话音未落，十余名魔修匆匆赶来加固墙壁，为首者腰间玉佩刻着天道盟的云纹。
系统突然疯狂闪烁：检测到敌对势力渗入。
江砚在潮湿的墙壁上摸到异常凹陷，抠开苔藓后露出半张泛黄的信笺，字迹与殷灼华批阅奏章时的笔锋如出一辙："速查云纹玉佩来历"，落款处的朱砂印己晕染，但依稀可见”灼“字轮廓。
积水在地牢地面蜿蜒成暗河，倒映着摇曳的烛火。
江砚攥着那张泛黄信笺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远处传来殷灼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，却在拐角处突然顿住。
他屏住呼吸，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，像是有人在暗中观察。
"出来。
"殷灼华的声音冷若冰霜。
碎石翻涌间，一名灰衣魔仆战战兢兢现身，怀中抱着浸透雨水的木箱。
江砚注意到那人走路时左腿微跛，与三日前给地牢送霉麦饼的是同一人。
木箱打开的瞬间，江砚瞳孔骤缩——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三个青瓷瓶，瓶身贴着褪色的标签，赫然写着"九转续命膏"。
这种需以千年灵植为主料的珍贵丹药，就算在天道盟藏经阁也仅有三瓶记录。
系统红光爆闪：检测到禁药储备，建议重点关注。
"谁准你动本座私藏？
"殷灼华指尖凝出魔气，灰衣魔仆突然扯开衣领，露出心口处燃烧的诡异符文。
江砚认出那是天道盟失传己久的"血契咒"，但凡施咒者死亡，宿主便会爆体而亡。
"女帝陛下，您该兑现承诺了。
"魔仆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尖锐，"交出九转灵体，饶你全尸。
"变故来得太快。
殷灼华挥袖震碎木箱，瓷瓶爆裂的脆响中，江砚腕间镣铐突然发烫。
系统疯狂提示：检测到同源力量波动！
他看见殷灼华发间白玉兰簪迸出裂纹，露出里面暗藏的银针——那是专门克制魔修的"定魂刺"。
战斗在刹那间爆发。
魔仆周身燃起幽蓝鬼火，化作三头六臂的恶鬼形态，而殷灼华却不闪不避，任由利爪贯穿右肩。
江砚这才惊觉，她每一次挥刀都刻意避开要害，看似凌厉的攻势实则在拖延时间。
"看够了？
"殷灼华突然转头看向他，嘴角溢出黑血。
江砚这才发现她瞳孔中流转着金红双色——那是魔功走火入魔的前兆。
系统紧急弹窗：目标生命体征下降至37%，建议立即施救！
镣铐在剧烈震动中发出嗡鸣。
江砚咬破舌尖，将精血喷在寒铁锁链上。
系统提示音炸响：激活临时技能"逆命破阵"！
锁链应声而断的瞬间，他抄起地上的碎瓷片，首刺魔仆后心处的咒文。
鲜血溅在殷灼华苍白的脸上，她踉跄着扶住石柱，看着少年染血的侧脸，忽然想起百年前那个同样固执的自己。
魔仆倒地的刹那，江砚胸前突然浮现系统面板：完成隐藏任务"暗潮初现"，奖励：天道盟密道地图碎片×1"谁准你插手？
"殷灼华抹去嘴角血迹，语气却没了往日的威严。
她盯着江砚手腕被镣铐磨出的伤口，从袖中取出玉瓶，倒出的药膏竟泛着与地牢陶片相同的淡金色。
江砚任由她涂抹药膏，注意到她包扎的手法带着明显的医者特征。
当绷带缠到第三圈时，他突然开口："陛下的清心散，是给魔功反噬用的吧？
"地牢陷入死寂。
殷灼华的指尖重重按在伤口上，江砚却没有躲闪。
她看着少年眼底的坚定，想起木箱里被毁掉的续命膏——那些药，本是为压制他体内狂暴的灵力准备的。
"记住，你只是药引。
"殷灼华甩开他的手，发簪上最后一片玉瓣脱落，"若再敢自作主张......"她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因为江砚正将一片忘忧藤花瓣别在她发间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。
她的内心猛地一颤，猛的把他推开，眼神洒向别处。
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，己是寅时三刻。
殷灼华转身时，江砚瞥见她腰间多了块刻着云纹的玉佩——正是方才死去魔仆之物。
而在魔宫最高处的望星楼，一双眼睛正透过水晶球，将地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