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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大伯娘的嘲讽

发表时间: 2025-08-24
大壮己经小心翼翼地将那半碗水烘得有了点温乎气,正笨拙地端着碗,一步一顿地挪过来。

小花紧紧跟在哥哥身后,小手紧张地攥着哥哥的衣角,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。

两个孩子被刚才的激烈冲突吓坏了,身体都在微微发抖。

“爹……水……水好了……”陈大壮的声音粗嘎,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的沙哑,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惶恐。

陈三柱猛地回神,几乎是抢一样接过那半碗温水,蹲到炕边,声音干涩:“书默……来,喝点水……慢点……”王春花小心地扶起儿子瘦弱的肩膀。

陈书默就着父亲的手,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液体。

水划过干涸得冒烟的喉咙,带来一丝微弱的滋润,却丝毫缓解不了胃里那蚀骨的、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饥饿感。

这点水,不过是杯水车薪。

一碗水下肚,陈书默感觉身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,不再是彻骨的冰冷。

他靠在母亲怀里,闭目养神,大脑却在飞速运转,梳理着原主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这地狱般的处境。

活下去是当务之急,但如何活?

指望奶奶赵金花的“慈悲”?

那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
父亲陈三柱的动摇是契机,但还不够,必须有一把更烈的火,彻底烧掉他愚孝的枷锁!

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屋外呼啸的风雪中流逝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大壮和小花饿得肚子咕咕叫,王春花也感到一阵阵眩晕时,那扇破门再次被推开。

这一次,进来的不是赵金花,而是大伯母张氏。

张氏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袄,头发梳得油光水滑,插着一根铜簪,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嫌弃。

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边的粗陶碗,碗里是半碗浑浊的、飘着几片烂菜叶和可疑油星的汤水——那大概就是赵金花口中的“刷锅水”了。

“喏,娘让我端来的。”

张氏把碗往炕沿上一墩,汤水溅出来几滴,落在脏污的炕席上,“省着点喝!

这可是特意给你们留的,别不知好歹!”

她捏着鼻子,仿佛这屋里有什么难以忍受的恶臭,目光扫过陈书默,撇了撇嘴,“命硬是好事,但也别总躺着装死狗,该干的活还得干!

耀祖练字的纸……大嫂!”

王春花猛地打断她,声音因为虚弱和愤怒而发颤,却异常清晰,“书默刚从鬼门关爬回来,你就不能积点口德?!”

张氏被噎了一下,三角眼一吊:“哟?

王春花,你今儿是吃了炮仗了?

跟娘顶嘴不算,现在连我也敢呛声?

怎么,真当自己儿子是金疙瘩了?

一个赔钱货,死了也就死了,省得浪费粮食!

能给你们口汤喝,己经是娘开恩了!”

她刻薄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,毫不留情地刺向这屋里最深的伤口。

“你……!”

王春花气得浑身发抖,抱着陈书默的手青筋暴起。

陈三柱猛地站起身,他个子高大,长期劳作的身板虽然瘦削却带着一股压迫力。

他赤红着眼睛,死死盯着张氏,那眼神里的痛苦和压抑的愤怒,让张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
“大嫂……”陈三柱的声音嘶哑,像砂轮在摩擦,“书默……是我儿子!”

他强调了“我儿子”三个字,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重量和宣告。

张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,色厉内荏地拔高声音:“你儿子怎么了?

陈家还没分家呢!

吃的喝的哪样不是公中的?

现在倒护上了?

有本事自己挣去啊!

别赖在家里当蛀虫!”

她不敢再看陈三柱,目光转向那半碗“刷锅水”,语气带着施舍,“赶紧喝了,别放凉了糟蹋东西!

喝完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干活!”

说完,像躲避瘟疫一样,扭身快步走了出去,还用力带上了门。

破屋里再次陷入死寂。

那半碗浑浊的汤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,像一记无声的耳光,狠狠抽在三房每个人的脸上。

王春花看着那碗东西,又看看怀里闭着眼睛、气息微弱的儿子,眼泪无声地滚落。

她突然伸出手,端起那碗,就要往地上泼!

“娘!”

一首闭目养神的陈书默猛地睁开眼,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,“放下。”

王春花动作一僵,愕然地看着儿子。

陈书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碗浑浊的汤水,又看向父亲陈三柱那双赤红、痛苦、挣扎的眼睛,最后落在哥哥妹妹因为饥饿而凹陷的脸颊上。

他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膜:“这点东西,喂狗,狗都嫌。

但……它至少是口热的。”
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道,“喝了它。

活下去。

才有力气……跟他们算账。”

陈三柱浑身剧震,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。

王春花端着碗的手剧烈颤抖,最终,那滔天的愤怒和不甘,化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。

她咬着牙,将那碗散发着馊味的浑浊液体递到儿子嘴边。

陈书默没有犹豫,小口小口地,将那令人作呕的东西咽了下去。

胃里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,他强忍着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大壮和小花看着弟弟(哥哥)喝下那东西,眼圈都红了,默默低下头。

这半碗“刷锅水”,成了压垮陈三柱心中那座名为“孝道”的冰山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他看着儿子强忍恶心吞咽的样子,看着妻子绝望的泪水,看着大壮和小花无声的悲戚……一股巨大的、撕裂般的痛苦和前所未有的愤怒,彻底淹没了他。

他猛地背过身去,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,发出野兽般的、压抑的低吼。

活下去……算账……儿子的话,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。

这一夜,西厢房无人入睡。

饥饿和寒冷是永恒的主题,但更折磨人的,是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即将冲破胸膛的恨意。

陈书默在母亲怀里闭目养神,意识却无比清醒,他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幼兽,在极致的寒冷和饥饿中,磨砺着爪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