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,疼得像小针扎。
姜芸把衣领往上拽了拽,手插在棉袄口袋里,指尖攥着那枚银针 —— 冰凉的金属触感,让她心里踏实了些。
从家到村委会不过百米路,她却走得格外慢,脑子里反复转着二柱子喊门时的语气:“要事找你”,赵德顺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,和陈嘉豪袖口的东洋商标,搅得她心乱如麻。
村委会的木门虚掩着,里面传出赵德顺的大嗓门,夹杂着几句含糊的应和。
姜芸推开门,暖烘烘的煤烟味扑面而来,炕桌上摆着盘炒花生,赵德顺正和两个陌生男人说话,见她进来,立刻停了嘴,三角眼上下打量她,像在掂量什么值钱物件。
“芸丫头来了?
坐。”
赵德顺指了指炕边的小马扎,语气透着股不自然的热络。
那两个陌生男人也转过头,一个穿着藏青色干部服,胸前别着钢笔,另一个年轻些,背着个帆布包,眼神很亮,落在姜芸身上时,带着几分审视。
姜芸没坐,站在门口问:“村长找我有事?”
赵德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,干咳了两声:“也没别的事,就是听说今天有香港老板来你家,还谈了合作?”
他说着,往炕桌前凑了凑,花生壳掉了一地,“你看啊,你在村里办合作社,用着村里的地,喝着村里的水,现在又要做海外生意,是不是该给村里交点‘保护费’?
也不多,一年交两百块,村里保证没人敢找你麻烦。”
两百块?
姜芸心里冷笑。
去年全村人均年收入才三百多,赵德顺张口就要两百,跟抢没两样。
她攥紧口袋里的银针,指尖抵着掌心:“村长,合作社是公社批准的扶贫项目,用的是闲置仓库,水是自己打的井,凭什么交保护费?”
“凭什么?”
赵德顺拍了下炕桌,假牙差点震下来,他赶紧用手托住,“就凭我是村长!
你一个寡妇,能在村里立足就不错了,别给脸不要脸!”
旁边穿干部服的男人突然开口,声音很稳:“赵村长,按政策,农村合作社属于扶持对象,不得违规收取费用。”
他站起身,掏出个小本子,“我是县工商局的李建国,今天来村里排查无资质作坊,刚才在门口听见你们谈话,正好问问情况。”
赵德顺的脸瞬间白了,讪讪地笑:“李干部,我跟芸丫头闹着玩呢,哪能真收保护费……”姜芸心里一动,李建国的出现,倒省了她不少麻烦。
她上前一步,把陈嘉豪来谈合作的事简单说了,特意提了句 “陈老板提到有东洋商人在收苏绣老物件”。
李建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,转头对年轻同事说:“小王,记下来,回头跟文化局那边通个气,看看是不是有文物倒卖的情况。”
小王点点头,从帆布包里掏出笔和本子,刚要写,村委会的门突然被撞开,王桂香跌跌撞撞跑进来,哭喊道:“赵村长!
不好了!
有人把我家强子抓走了!”
姜芸心里咯噔一下。
王强怎么会被抓?
她刚想问,就见两个穿工商制服的人跟着走进来,手里拿着份查封通知书:“赵德顺,王桂香,你们涉嫌为‘兴盛绣品厂’代加工无商标绣品,现在依法查封你们的加工点,王强作为主要操作人员,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!”
王桂香瘫坐在地上,拍着大腿哭:“什么无商标绣品?
那就是普通的枕套!
凭什么抓我儿子?
姜芸!
都怪你!
要不是你不把嫁衣卖给陈老板,强子能去帮人加工枕套吗?”
姜芸皱着眉,刚要说话,就见李建国的女儿林晓雅从门外探进头来。
小姑娘大概十岁,扎着羊角辫,手里攥着个布娃娃,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姜芸口袋里露出来的绣绷边角。
刚才人多,姜芸没注意,现在才发现,林晓雅的目光一首黏在绣绷上的兰草纹样上,连王桂香的哭声都没惊动她。
“晓雅,别乱跑。”
李建国喊了女儿一声,林晓雅却没动,反而往前走了两步,小声问:“阿姨,这个草是你绣的吗?
真好看。”
姜芸愣了愣,从口袋里掏出绣绷。
兰草的叶子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那是刚才空间浅反应带来的效果。
林晓雅伸出手,轻轻碰了碰绣线,眼神里满是羡慕:“我也想学这个,可是妈妈说绣东西耽误学习……”李建国无奈地笑了笑:“这孩子,从小就喜欢摆弄针线。”
他接过姜芸手里的绣绷,仔细看了看,“姜同志,你这苏绣手艺不错啊,比那些无商标的绣品强多了。”
姜芸心里有了个主意。
她对李建国说:“李干部,王强可能不知道那是无商标绣品,他也是被人骗了。
要是能从轻处理,我愿意带他进合作社,教他正规的苏绣技法,以后再也不做违规的事。”
王桂香立刻停止哭闹,爬起来抓住姜芸的手:“芸丫头,你说真的?
你愿意教强子?”
姜芸没看她,只盯着李建国。
李建国想了想,对执法人员说:“先把王强带回来,核实情况后,如果确实是不知情,就让他跟着姜芸的合作社学习,也算给年轻人一个改过的机会。”
执法人员点点头,转身走了。
王桂香松了口气,抹着眼泪对姜芸说:“芸丫头,以前是娘不对,以后娘再也不逼你卖嫁衣了……”姜芸没接话,心里却清楚,王桂香的转变只是暂时的。
她看向林晓雅,小姑娘还在盯着绣绷,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绣针的动作。
姜芸突然想起刚才空间的反应 —— 或许,林晓雅就是那个能继承苏绣技法的人?
“晓雅,你要是喜欢,阿姨可以教你绣简单的图案。”
姜芸说。
林晓雅的眼睛瞬间亮了,拉着李建国的衣角撒娇:“爸爸,我要学!
我要学!”
李建国笑着点头:“行,要是姜同志愿意教,你就跟着学,不过不能耽误学习。”
事情暂时解决了,李建国和小王还要去查封兴盛绣品厂,起身告辞。
姜芸送他们到门口,李建国突然停下脚步,对她说:“姜同志,你那个合作社要是需要帮忙,比如申请商标、制定质量标准,都可以找我。
还有,关于东洋商人收苏绣老物件的事,你多留意,有情况及时跟我们联系。”
姜芸点点头,看着李建国父女和小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。
王桂香还在村委会里哭哭啼啼,赵德顺则低着头,不知道在盘算什么。
姜芸没再进去,转身往家走。
路过墙角时,她下意识看了一眼 —— 白天那个黑影消失了,但地上留着个小小的相机镜头盖。
姜芸弯腰捡起来,心里明白了:刚才***的人,应该是冲着嫁衣来的,说不定跟陈嘉豪或者东洋商人有关。
回到家,姜梅赶紧迎上来:“嫂子,你可回来了!
刚才有个陌生人在门口转了好几圈,手里拿着个黑盒子,我没敢开门。”
姜芸把镜头盖递给姜梅,又把村里发生的事说了。
姜梅吓得脸都白了:“那***的人会不会再来?
要不要报警?”
“不用。”
姜芸摇摇头,把嫁衣从箱子里拿出来,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百鸟朝凤,“他们要的是嫁衣,只要嫁衣在我手里,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。
不过现在有李干部帮忙,还有晓雅对苏绣的兴趣,以后的路,应该会好走些。”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,那西根白发还在,但指尖却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 —— 这次不是因为绣品,而是因为林晓雅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。
姜芸突然明白,空间的灵泉不仅需要修复绣品来激活,或许,传承的渴望,也能让它变得温暖。
只是,那个消失的黑影,还有陈嘉豪三天后要带来的协议,以及兴盛绣品厂背后可能牵扯的东洋势力,都像暗处的针,随时可能刺破眼前的平静。
姜芸把嫁衣放回箱子,锁好,心里暗暗想: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,她都要守住这份传承,守住母亲的心意。
窗外的雪粒子还在飘,落在窗纸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姜芸拿起绣绷,继续绣着那株兰草,针尖在布面上穿梭,每一针都带着坚定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