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糊着发黄旧报纸的木门,迈出了这个低矮的土坯房。
瞬时,一股混合着泥土、牲畜粪便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鼻腔,与屋内的霉味截然不同。
强烈的、毫无遮挡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。
视野逐渐清晰,一幅完全不同于他认知中任何世界的图景,缓慢而震撼地在他眼前铺开。
土路、矮房、标语: 脚下是一条被踩得坚实的土路,坑洼不平,偶有鸡鸭大摇大摆地走过,留下零星粪便。
路两旁,是清一色的低矮土坯房或砖瓦房,屋顶大多覆着暗色的瓦片,有些甚至还是茅草顶。
斑驳的土墙上,用白色石灰刷着巨大的标语——“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”、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”,字迹有些褪色,但依旧醒目,带着强烈的时代烙印。
衣着与劳作: 零星走过的村民,无论男女,大多穿着灰、蓝、黑几种颜色的衣服,款式简单甚至破旧,打着补丁。
几个老人蹲在墙根下晒太阳,抽着旱烟袋,烟锅一明一灭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刚刚“摔傻”了的赤脚医生。
远处田地里,有人影正弯腰劳作,驱赶着老黄牛犁地,吆喝声悠长而疲惫。
停滞的时间感: 一切都显得缓慢而安静。
没有汽车的轰鸣,没有手机的***,只有风声、鸟叫、牲畜的哼唧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。
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了,粘稠而缓慢地流动着。
林凡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土,在阳光下清晰可见。
“林娃子!
能下地啦?
头还疼不?”
一个扛着锄头、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路过,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,热情地打着招呼。
林凡愣了一下,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。
他笨拙地点头,含糊地应着:“哎,好、好多了……”汉子也没多停留,憨笑一下,扛着锄头继续往田里走去。
林凡站在原地,心脏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攥紧。
这不是影视城,不是主题体验馆。
这是真实存在的,1983年中国的一个普通村庄。
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,他离那个车水马龙、信息爆炸的时代,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时空鸿沟。
他注意到电线杆很少,且只有寥寥几根歪斜的电线通向村里,看来即使有电,也极不稳定。
他看到井台边有妇女在用木桶打水。
他看到孩子们玩的游戏是滚铁环、抽陀螺,穿着开裆裤的娃娃在地上爬。
贫穷、落后,但却有一种他所陌生的、原始而生动的活力。
就在这时,一个约莫六七岁、穿着件明显不合身旧褂子、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噔噔噔跑过来,仰着头看他,眼睛亮晶晶的:“林叔,你啥时候再去采药?
俺娘说你的药丸子不苦,比上次那个黑糊糊好喝!”
林凡低头看着这个孩子,看着他皴红的脸蛋和清澈却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睛,心中五味杂陈。
这个孩子,以及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,他们的生老病死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可能都要依赖他这个“半吊子”的赤脚医生。
他不再是旁观历史的游客。
他成了历史的一部分,成了这个名为“溪水村”的微小细胞的一部分。
阳光晒得他有些发晕,土路蔓延向未知的远处,西周是陌生的面孔和关切又带着审视的目光。
1983年。
溪水村。
他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泥土味的空气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——林凡己经死了,活着的,是必须在这里挣扎求存的“林娃子”。
他的未来,如同这条坑洼的土路,充满了未知与艰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