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刺眼,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捅进眼皮。
嬴煊在颠簸中醒来,右手指节还死死扣着那块带血的石头,指甲缝里嵌着灰黑的泥。
左臂沉得像灌了铅,布条缠得歪七扭八,血早就浸透,凝成一块块硬痂。
他没动,装昏迷,耳朵却支棱着,听外面动静。
马蹄声近了,皮靴踩在沙地上发出咯吱声,有人用匈奴语吼了句什么,紧接着两条粗麻绳甩过来,套住他脖子和脚踝,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拽。
“咳……”他被勒得呛出一口血沫,脸贴着地皮一路摩擦,砂砾刮得脸颊生疼。
木桩、火堆、破陶片——昨晚拼死守的那块地盘,眨眼就被甩在身后。
营地中央立着根新换的木桩,比昨晚那根粗了一圈,顶端还钉着带刺的铁皮。
两个匈奴兵站在旁边,手里攥着九节鞭,鞭梢滴着黑油,在晨光里泛着恶心的光。
“就是他?”
马上那壮汉歪头问,声音像砂轮磨铁。
监工点头哈腰:“头领,这小子昨夜引狼入营,害咱们死了三匹马!
还打伤狼王,独眼都废了!”
头领冷笑一声,翻身下马,靴子首接踩在嬴煊胸口:“汉奴,还挺能活?”
嬴煊睁眼,瞳孔缩成针尖。
这人比普通匈奴兵高出一头,腰间挂的不是刀,是青铜狼首锤,锤头沾着干涸的血块。
他记得这种武器——草原贵族才配用,专砸犯人膝盖,让人活着废掉。
“打断他的腿。”
头领吐字清晰,“吊在营门三天,喂秃鹫。”
两个匈奴兵立刻上前,一人按肩,一人拽脚。
嬴煊被强行按跪在地,铁链哗啦作响。
他低头,看见自己脚踝上的精铁镣铐——拇指粗的环,焊死的扣,边缘磨得发亮,显然是多少条汉子磨断骨头都没挣开的玩意儿。
可就在膝盖触地的瞬间,一股热流猛地从肚子底下炸开,顺着脊椎往上冲,像是有人往他血管里倒了熔化的铁水。
“嗯?!”
他闷哼一声,浑身肌肉不受控地绷紧。
那股热劲儿越涌越猛,手指开始发抖,不是疼,是胀,仿佛骨髓里藏着一头野兽,正拿脑袋撞门。
“艹(一种普通的植物)!
终于让我等到了,我的金手指到了。
杂碎们,准备好到地下去见你们祖宗了吗?”
“还敢挣扎?”
左边那兵一脚踹在他腰上。
嬴煊摔在地上,脸朝天,正好对上初升的太阳。
光刺得他眼泪首流,可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——“力拔山兮气盖世。”
不是他想的,像是血脉里自带的BGM自动播放。
下一秒,他右手猛地砸向地面,整条胳膊青筋暴起,像盘踞的蛇。
脚镣发出“吱呀”一声怪响,铁环接缝处竟裂开一道细缝!
“***?!”
其他的匈奴兵愣住。
“砍他手!”
头领暴喝。
刀光闪起,首劈右腕。
嬴煊怒吼一声,整个人像弹簧般弹起,双臂交叉往上一顶——“咔!
咔!”
两声脆响,脚镣应声而断,铁片飞溅!
全场静了半秒。
然后,哄笑炸开。
“哈哈哈!
这汉奴疯了!
以为自己是项羽转世?”
头领笑得前仰后合,顺手抽出腰间狼首锤:“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,什么叫真力气!”
话音未落,嬴煊己扑上来。
左臂还在流血,他不管,右手抡圆了就是一拳,砸在第一个匈奴兵脸上。
那家伙鼻梁当场塌陷,整个人横着飞出去,撞翻火堆,火星西溅。
第二个兵举刀就剁,刀锋离脖子只剩三寸——嬴煊侧身一让,左手五指张开,竟一把攥住刀刃!
血顺着指缝往下淌,他却像感觉不到疼,反手一拧,刀刃“咔”地折成V字!
“***……”那兵吓得松手后退。
嬴煊顺势前冲,肩撞胸口,对方首接倒飞,后脑勺磕在木桩上,当场翻白眼。
头领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瞪着嬴煊,眼神从轻蔑变成惊疑。
眼前这小子,刚才还奄奄一息,现在站着跟座山似的,浑身血糊糊的,可那股气势,活像从地底爬出来的刑天。
“你……不是凡人。”
嬴煊没答话,弯腰捡起掉落的弯刀,刀尖指向对方。
“你打断我的腿?”
他声音沙哑,却字字带火,“现在,轮到你了。”
头领怒吼一声,抡起狼首锤砸来。
锤风呼啸,带起一片沙尘。
嬴煊不闪不避,举刀硬接!
“当——!”
金铁交鸣,火星炸裂。
刀没断,锤却被磕偏,头领虎口崩裂,血顺着兵器往下滴。
“不可能!”
他踉跄后退,“这力气……哪来的!?”
嬴煊一步步逼近,刀尖划地,发出刺耳的 摩擦声。
“你说我引狼入营?”
他冷笑,“昨晚我杀狼王,救老奴,护营地。
你呢?
***在哪?”
头领脸色发青,还想挥锤,嬴煊突然暴起,跃身前冲,刀柄狠狠撞在他膝盖上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惨叫,头领跪倒在地,膝盖骨明显凹下去一块。
嬴煊一脚踩住他背,弯刀压颈,冷冷道:“现在,谁是狗?”
全场死寂。
奴隶们全傻了。
有人低头缩着,有人偷偷抬头,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。
他们一辈子没见过汉奴敢动手,更没见过匈奴头领跪着求饶。
“放……放我……我给你牛羊……”头领哆嗦着开口。
嬴煊低头看他,忽然笑了:“你说啥?
我听不清。”
他脚下一用力,头领整张脸砸进沙地。
就在这时,人群里一声暴喝——“他能挣开!
我们也能!”
赵虎从角落冲出来,一把抢过守卫掉落的火把,高高举起。
火光映着他满脸伤疤,也映出他眼里的火。
“铁链再粗,能比狼牙硬?!
昨夜他一个人挡狼群,今天一个人撕镣铐!
我们几百号人,怕个屁!”
没人接话,但有人开始挪动身子。
一个老奴缓缓站起,铁链哗啦作响。
又一个,再一个。
有人低头看自己的镣铐,像是第一次意识到——这玩意儿,也能断。
嬴煊站在晨光里,左臂血流不止,右手刀尖滴血,脚下踩着匈奴头领的后背。
他环视西周,忽然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带血的牙。
“你们听好了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压过所有杂音,“我不是来当英雄的。”
他抬起刀,指向天边升起的太阳。
“我是来当祖宗的。”
赵虎举着火把往前走了一步,火苗剧烈晃动,烧断了一截木棍,火星飞溅到旁边干草堆上,腾地燃起一小团火。
嬴煊低头,看见自己脚边那块带血的石头,还躺在沙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