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棺的震动越来越剧烈,棺盖边缘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,像活蛇般在地面游走。
沈砚之脖颈上的疤痕火烧火燎地疼,青黑色正顺着血管往心口钻,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,带着种诡异的嗡鸣。
“别挣扎了。”
白衣女子步步逼近,匕首上的血珠滴在地上,立刻被那些黑气卷住,滋滋作响地化作白烟,“三十年前,你欠我的,该还了。”
沈砚之攥紧绣春刀,刀尖斜指地面,汗水顺着额角滑落:“我不认识你。
三十年前我还没出生,欠你什么?”
女子突然笑了,笑声在石室里回荡,带着说不出的悲凉:“没出生?
沈砚之,你可真会装傻。
看看这石棺里的人是谁,你就记起来了。”
她侧身让开,露出身后震动的石棺。
棺盖己经被顶开一条缝隙,黑气从缝隙里狂涌而出,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个穿着官服的人影,衣料是三十年前的款式,腰间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,在绿光下泛着冷光。
沈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那官服……像是锦衣卫的蟒袍!
三十年前穿蟒袍的锦衣卫,会是谁?
“不敢看?”
女子挑眉,突然抬脚踹向棺盖,“那我帮你!”
“砰!”
棺盖被踹飞出去,重重砸在石壁上,碎成数块。
石棺里的景象彻底暴露在沈砚之眼前——里面躺着个男子,面容栩栩如生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
他穿着绣着金蟒的绯红官袍,须发皆白,却面色红润,一点也没有腐坏的迹象。
最让沈砚之头皮发麻的是,这男子的眉眼轮廓,竟跟他有七分相似!
而男子的腰间,挂着一枚腰牌,上面刻着三个字:沈惊寒。
沈惊寒……这个名字像道惊雷在沈砚之脑海里炸开。
他小时候听养父提过,他的生父就叫沈惊寒,三十年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,却在一夜之间离奇失踪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连卷宗都被人从档案库里抽走了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难道……石棺里躺着的,就是他从未见过的生父?
“认出来了?”
女子的声音带着嘲讽,“你的好父亲,当年就是在这里,亲手把我推进了佛腹秘道,用我的血喂这口石棺,就为了让他自己能‘往生’。”
沈砚之猛地抬头:“你胡说!”
“我胡说?”
女子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,露出左肩——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,形状竟跟沈砚之手腕上的一模一样,只是颜色更深,像块凝固的血痂,“这疤,就是你父亲划的!
他说我是‘往生祭品’,只有用我的心头血,才能打开往生殿的石门,让他得到长生不死的秘法!”
沈砚之如遭雷击,后退半步,撞在冰冷的石壁上。
脖颈的疼痛越来越烈,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青黑色在撕扯自己的五脏六腑。
女子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,随即又被恨意取代:“你身上的毒,叫‘牵机引’,是你父亲当年调制的。
中了这毒的人,血液会慢慢变成祭品的养料,最后整个人都会被石棺里的‘往生魂’吞噬。
你以为那老和尚为什么会疯?
他的徒弟就是被你父亲当成了第一个祭品!”
沈砚之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:“既然你恨我父亲,为什么要找我?”
“因为你是他的儿子。”
女子举起匕首,刀尖对准他的胸口,“往生魂认血脉,只有沈家人的血,才能彻底唤醒他。
等你死了,你父亲就能借着你的身体活过来,到时候我再亲手杀了他,才算报了仇!”
话音未落,石棺里的沈惊寒突然睁开了眼睛!
那双眼睛没有瞳孔,只有一片浑浊的白,他缓缓坐起身,僵硬地转过头,目光首首地落在沈砚之身上。
黑气从他七窍里涌出,缠绕着他的身体,让那件绯红官袍看起来如同染血的尸布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沈惊寒发出类似破风箱的声音,缓缓抬起手,指向沈砚之。
随着他的动作,沈砚之脖颈上的疤痕突然炸开一道血口,鲜血喷涌而出,竟自动朝着石棺的方向飞去!
“不好!”
沈砚之连忙用手去捂伤口,却根本止不住血。
那些血液在空中凝结成线,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,缠向石棺里的沈惊寒。
女子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:“成了!
沈惊寒,你终于要醒了!”
就在这时,石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笑:“醒了又如何?
三十年的老鬼,还能翻了天不成?”
沈砚之和女子同时转头,只见苏珩斜倚在石门边,手里把玩着个罗盘,罗盘的指针正疯狂转动,发出“嗡嗡”的轻响。
他还是那身青衫,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,仿佛眼前的尸变和凶案都与他无关。
“是你!”
女子脸色骤变,“你怎么会找到这里?”
“想找个人还不容易?”
苏珩走进石室,目光扫过石棺里的沈惊寒,皱了皱眉,“啧,这‘往生魂’养得可真差,一股子尸臭味。”
沈砚之又惊又疑:“你到底是谁?”
苏珩没理他,从袖中摸出个瓷瓶,扔了过去:“先解了毒,别死得太早。”
沈砚之接住瓷瓶,打开一闻,里面是种辛辣的药味,他毫不犹豫地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吞了下去。
药丸入喉即化,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,脖颈上的疼痛竟真的减轻了不少。
“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
沈砚之问道。
“因为我们是盟友啊。”
苏珩笑得狡黠,“我要的东西,在你父亲手里。”
石棺里的沈惊寒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,他猛地从石棺里跳出来,黑气凝聚成利爪,朝着沈砚之扑了过来!
速度快得像道黑影,根本不像刚苏醒的尸体!
沈砚之挥刀去挡,绣春刀砍在黑气利爪上,竟被震得脱手飞出!
他踉跄后退,眼看就要被利爪撕碎,苏珩突然将手里的罗盘扔了过来。
罗盘在空中炸开,化作一张金色的网,正好罩住沈惊寒。
黑气撞上金网,发出“滋滋”的响声,竟像是被灼烧一般消退下去。
沈惊寒被困在网中,疯狂挣扎,却怎么也挣不脱。
“这是‘镇魂网’,专门对付你们这种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苏珩拍了拍手,看向那女子,“现在,该算算我们的账了。”
女子脸色发白,突然转身就跑,想从佛腹秘道逃出去。
苏珩早有准备,抬手甩出一枚铜钱,铜钱在空中划出弧线,精准地打在女子的膝盖上。
“啊!”
女子惨叫一声,摔倒在地,匕首也掉在了一边。
苏珩走上前,用脚踩住她的后背,俯身道:“柳如烟,你以为把《往生录》换成假的,就能瞒天过海?
真的古卷在哪?”
柳如烟?
沈砚之心头一动。
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过——好像是三十年前教坊司的头牌,后来突然失踪了,原来是被沈惊寒害了。
柳如烟咬着牙,不肯说话。
苏珩啧了一声,转头看向沈砚之:“沈校尉,你父亲当年从礼部偷的《往生录》,其实不是什么长生秘法,而是份账册。
里面记着他和朝中几位大人贪墨军饷、通敌卖国的证据。
我家老爷子当年就是因为查这案子,才被他们害死的。”
沈砚之瞳孔骤缩。
贪墨军饷?
通敌卖国?
他从未想过,自己的生父竟然是这样的人!
“你胡说!”
柳如烟突然嘶吼起来,“《往生录》能让人死而复生!
我亲眼见过的!”
“哦?”
苏珩挑眉,“那你说说,你见谁复生了?”
柳如烟愣住了,嘴唇嗫嚅着,却说不出话来。
就在这时,被困在镇魂网里的沈惊寒突然停止了挣扎,他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看向沈砚之,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:“……救……我……录……在……”话没说完,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崩溃,黑气和血肉混在一起,化作一滩腥臭的脓水,只剩下那件绯红官袍落在地上。
镇魂网失去目标,渐渐消散在空气中。
沈砚之看着那滩脓水,心里五味杂陈。
这就是他从未谋面的父亲?
一个作恶多端的鬼,最后落得如此下场。
“他刚才说什么?”
苏珩皱起眉,“录在哪?”
柳如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,猛地看向沈砚之怀里的卷轴:“是《往生录》!
假的卷轴里有夹层!”
沈砚之连忙拿出那卷画,撕开卷轴的夹层,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泛黄的纸,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字,开头赫然写着“嘉靖二十年,贪墨军饷明细……”,后面还附着几个官员的名字,其中一个竟是当今的户部尚书!
“找到了!”
苏珩眼睛一亮,刚要去拿那张纸,石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,头顶落下簌簌的石屑。
“不好!
秘道要塌了!”
苏珩脸色一变,“快走!”
沈砚之抓起那张纸,又看了眼被踩在地上的柳如烟。
“别管她了!”
苏珩拉着他就往石门跑,“她中了牵机引的余毒,活不成了!”
柳如烟躺在地上,看着沈砚之的背影,突然惨笑起来:“沈砚之,你以为这就结束了?
那账册上的人,个个都能要你的命!
还有……苏珩他也不是好人!”
沈砚之脚步一顿,还想再问,苏珩却拽着他冲出了石门。
身后传来轰然巨响,整个往生殿都塌了下去,柳如烟的笑声被掩埋在碎石之下,再也听不见。
两人顺着秘道往上跑,沈砚之回头看了眼坍塌的方向,又看了看手里的账册,心里一片混乱。
柳如烟的话是什么意思?
苏珩有问题?
他刚想问苏珩,却发现自己手里的账册突然冒出黑烟,竟开始自燃起来!
“怎么回事?”
沈砚之连忙甩手,想把账册扔在地上,却发现纸张像是粘在了他手上,根本甩不掉!
苏珩脸色大变:“不好!
是‘火漆咒’!
这账册被人下了咒,一旦离开往生殿就会自毁!”
火焰迅速蔓延,灼烧着沈砚之的手掌。
他能感觉到那些字迹正在自己脑海里飞速闪过——户部尚书、兵部侍郎、还有一个名字被墨迹掩盖,只露出最后一个“礼”字。
“记住那些名字!”
苏珩大喊着,拽起他继续往上跑,“快到出口了!”
两人冲出佛腹秘道时,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。
弥勒佛的肚子自动闭合,恢复了原样,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噩梦。
沈砚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,账册己经烧成了灰烬,只在掌心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,形状像是个“礼”字。
而他脖颈上的疤痕,虽然不再疼痛,却留下了一道青黑色的印记,像条永远解不开的锁链。
苏珩喘着气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别担心,账册的内容你记下来了就行。
接下来,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姓‘礼’的人……”他的话还没说完,沈砚之突然指着他的背后,脸色煞白:“你……你的背后……”苏珩疑惑地回头,只见自己的青衫后背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洞,鲜血正汩汩涌出。
而在他身后的不远处,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收起弩箭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。
那锦衣卫的腰间,挂着北镇抚司的腰牌。
沈砚之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北镇抚司的人不仅来了,还一箭射中了苏珩。
他们到底是来抓谁的?
是自己,还是苏珩?
苏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,突然咳出一口血,他苦笑一声,对沈砚之道:“看来……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啊……”他说完这句话,身体一软,竟首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沈砚之连忙去扶,却发现苏珩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。
而那个射箭的锦衣卫己经转身离开,仿佛只是随手解决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麻烦。
朝阳从云层里钻出来,金色的光芒洒满白塔寺,却照不进沈砚之心里的寒意。
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苏珩,又摸了摸掌心那个“礼”字印记,突然意识到——这场围绕着《往生录》和沈家家仇的阴谋,才刚刚开始。
而他,己经被卷入了最危险的旋涡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