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槟渍在藕粉色裙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,像块突兀的补丁,提醒着祝卿好刚才的失态。
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探究目光,像细密的针,扎得她皮肤发紧。
祝明远的脸色己经沉得能滴出水,用眼神狠狠剜了她一下,那意思再明显不过——“别丢人现眼”。
沈卿尘收回悬在半空的手,姿态自然地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,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。
他浅啜一口,目光落在祝卿好紧绷的侧脸上,语气平淡无波:“祝小姐好像很惊讶?”
何止是惊讶。
祝卿好攥紧了手指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她抬起头,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平静,甚至扯出一个标准的、属于“祝家乖乖女”的微笑:“只是没想到沈先生……这么年轻。”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解释了刚才的失态,又捧了对方一句。
祝明远的脸色缓和了些,沈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:“我们家卿尘是显小,其实都二十六了,比卿好大六岁呢,正好能多照顾照顾她。”
六岁。
祝卿好心里冷笑。
一个在赛道上把保时捷开得像幽灵的“六岁前辈”,确实挺会“照顾”人的——比如,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,对着“洛少辰”和“沈卿尘”两个身份犯迷糊。
“是吗?”
沈卿尘的目光掠过她微颤的睫毛,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戏谑,“我倒是觉得,祝小姐看着……比资料里活泼。”
活泼?
祝卿好的心猛地一揪。
他是在说赛道上那个“洛笙”吧?
这个***,是故意的!
她垂下眼,假装整理裙摆,声音压得低低的:“沈先生过奖了,我性子挺文静的。”
“是吗?”
沈卿尘拖长了语调,视线落在她手腕上——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是上次玩卡丁车时不小心被护栏蹭到的,平时戴着手链能遮住,今天穿礼服露了出来。
他的目光太首接,祝卿好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手,像被烫到一样。
糟了。
这个细节,洛少辰见过。
上次在赛道休息区,她摘头盔时手链滑掉过,他当时还多看了一眼,问了句“伤着了?”
她几乎能猜到沈卿尘接下来要说什么——或许是“这疤痕看着不像文静的人能弄出来的”,又或者更首接点,戳破她的伪装。
心脏提到了嗓子眼,祝卿好甚至做好了被当场拆穿的准备。
可沈卿尘却只是收回了目光,转而跟祝明远聊起了生意,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扫过。
虚惊一场。
祝卿好暗暗松了口气,后背却己经沁出一层薄汗。
她站在旁边,像个精致的布景板,听着男人们谈论着她听不懂的股市和项目,指尖却冰凉。
这个沈卿尘,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。
他像个耐心的猎人,明明己经看穿了她的伪装,却不急于动手,只是慢悠悠地看着她在他面前演戏,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乐趣。
不行,她不能就这么被拿捏。
祝卿好深吸一口气,主动端起一杯香槟,走到沈卿尘身边,学着那些名媛的样子,声音柔得发腻:“沈先生,我敬您一杯。
以后……请多指教。”
她刻意放缓了语速,尾音微微上翘,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恭顺,活脱脱一个初遇未婚夫的娇羞少女。
沈卿尘低头看她。
女孩仰着脸,睫毛长长的,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——如果忽略她紧抿的唇角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倔强的话。
他接过她递来的酒杯,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。
温热的触感让祝卿好缩了一下,他却像没察觉,轻轻碰了下她的杯子:“指教谈不上,互相学习。”
互相学习?
祝卿好差点把“学你怎么装模作样”这句话说出口。
她强忍着翻个白眼的冲动,仰头喝了半杯香槟,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,稍微压下了心底的火气。
酒会还在继续,祝卿好被沈母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,无非是“以后要好好相处两个人相遇也是缘分”之类的话。
她应付着,眼角的余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沈卿尘。
他正站在落地窗边,和几个商界前辈说话。
侧脸线条冷硬,神情专注,偶尔点头回应,举手投足间是上位者的从容和疏离,完全看不出半分“洛少辰”的影子。
可越是这样,祝卿好越觉得不对劲。
她想起他在赛道上换挡时的利落手势,和现在端酒杯的姿势惊人地相似;想起他说话时尾音那点若有似无的慵懒,无论是叫“洛笙”还是“祝小姐”,都带着同一种调子;甚至连他微微挑眉时,左边眉峰的弧度,都分毫不差。
怎么会有两个人,连这些细微的习惯都一模一样?
除非……根本就是同一个人。
这个认知让祝卿好心里发堵。
她借口去洗手间,逃也似的离开了宴会厅。
洗手间的镜子里,映出一张脸色发白的脸。
祝卿好掬了捧冷水拍在脸上,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。
她不能慌。
沈卿尘既然没戳破,肯定有他的理由。
或许是觉得好玩,或许是想看看她接下来的反应。
不管怎样,她不能先露怯。
乖乖女祝卿好要当,赛车手洛笙也不能丢。
她倒要看看,这个沈卿尘能装到什么时候。
整理好情绪,祝卿好补了点口红,转身往外走。
刚走到走廊拐角,就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。
“抱歉。”
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。
祝卿好抬头,撞进沈卿尘含笑的眼睛里。
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,手里还拿着她刚才落在宴会厅沙发上的披肩。
“祝小姐的披肩。”
他把披肩递给她,指尖再次不经意地碰到她的,带着点温热的触感。
“谢谢。”
祝卿好接过披肩,飞快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,心里的警铃却响得更厉害了。
他是故意的。
沈卿尘看着她戒备的样子,像只炸毛的小猫,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。
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,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,姿态随意了许多,少了几分宴会厅里的疏离,多了点赛道上的慵懒。
“祝小姐好像……不太喜欢我?”
他明知故问,语气带着点玩味。
“没有。”
祝卿好立刻否认,拉了拉披肩盖住手腕上的疤痕,“沈先生是优秀的人,能和您联姻,是我的荣幸。”
又是这套说辞。
沈卿尘低笑一声,往前走了半步。
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,微微俯身时,带着清冽雪松味的气息笼罩下来,让她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是吗?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说悄悄话,“可我怎么觉得,祝小姐看我的眼神,像在看……一个骗子?”
祝卿好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看到了!
他一定看出来她在怀疑了!
她强装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坦荡:“沈先生说笑了,我怎么会那么想。”
沈卿尘却没再说话,只是看着她,镜片后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潭水,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走廊里的灯光昏黄,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,祝卿好突然发现,他摘了眼镜会是什么样子?
会不会比洛少辰更……打住!
祝卿好猛地回神,脸颊有些发烫。
她怎么会想这些?
“沈先生,宴会快开始下一个环节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她慌忙转移话题,转身就想走。
“祝小姐。”
沈卿尘突然叫住她。
祝卿好停下脚步,没回头。
“下个月十八号的婚礼,”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点意味深长的调子,“记得准时到。”
祝卿好的后背僵了僵。
她当然会准时到。
不仅要到,她还要睁大眼睛看清楚,这个沈卿尘,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。
她深吸一口气,没回头,只是摆了摆手,快步走进了宴会厅的光亮里。
沈卿尘看着她几乎要跑起来的背影,低低地笑出了声。
真是只藏不住心事的小家伙。
他抬手,指尖摩挲着刚才碰到她皮肤的地方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微凉的体温。
游戏才刚刚开始。
他倒要看看,他的“乖乖女”未婚妻,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。
走廊尽头的阴影里,他拿出手机,给助理发了条消息:查一下,祝小姐母亲的遗物具体是什么。
另外,准备一份‘新婚礼物’,要够‘***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