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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霓虹尽头是尘埃

发表时间: 2025-07-04
2018年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,拍在铂悦酒店的落地玻璃窗上,像谁在外面敲着暗号。

凌琳攥着那叠被手心汗浸湿的融资计划书,站在宴会厅门口深呼吸时,闻到的是香槟与古龙水混合的味道——这味道比她在城中村出租屋里闻惯的油烟味,要冷得多。

“共享厨房?”

男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时,凌琳正在研究餐台上的精致冷盘,试图从那些雕花胡萝卜里找到点生活气。

她猛地抬头,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闪着冷光,“让陌生人共用厨房做饭,凌小姐觉得这能赚钱?”

厉晨的指尖夹着香槟杯,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,滴在她那叠皱巴巴的纸上。

凌琳慌忙把计划书往身后藏,却被他伸手按住封面——他的指腹带着凉意,像块冰贴在她发烫的手背上。

“第三页,成本核算错了。”

他没看她,目光扫过纸张的速度快得像扫描仪,“食材损耗率按10%算,你是没见过年轻人做饭能浪费多少葱姜蒜。”

凌琳的脸瞬间涨红。

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算的数据,自以为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,此刻被他轻描淡写指出错误,像被当众扯掉了遮羞布。

她想反驳“我们的初衷是让独居老人也能用上干净厨房”,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咙里。

“情怀我懂,但资本只看ROI。”

厉晨放下酒杯,从侍者托盘里拿过一张名片,“明早九点,到厉氏集团来。

带着修正后的方案——别让我觉得,你只是来骗投资的理想主义者。”

名片上的“厉晨”二字烫着金,右下角印着“总裁”头衔。

凌琳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,看着他转身走向一群西装革履的人,背影挺得像块钢板。

她忽然想起母亲临走前说的话:“大城市的人精,心眼比蜂窝煤还多。”

那天晚上,凌琳在24小时便利店改方案,泡面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。

她把食材损耗率改成15%,笔尖划过纸张时,突然觉得那数字像道伤口。

凌晨五点,她站在厉氏集团楼下,看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影子——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背着半旧的帆布包,像株从砖缝里钻出来的野草,不知能不能在这片水泥森林里活下来。

签约那天,厉晨的办公室放着盆巨大的旅人蕉,叶片宽得能遮住半张脸。

凌琳在合同最后一页签字时,笔尖微微发颤,墨迹在“凌琳”二字的最后一笔洇开,像滴没忍住的眼泪。

“附加条款。”

厉晨推过来另一张纸,“项目决策权归我,你只负责日常运营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凌琳抬头,看见他办公桌上摆着张照片。

凌琳盯着附加条款上的“唯一决策人”字样,油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像条突然横在面前的鸿沟。

她指尖划过纸张边缘,那里还留着打印机压出的齿痕,粗糙得硌手。

“厉总,”她深吸一口气,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,“共享厨房的核心是‘共享’,不只是空间,还有决策权。

如果我连老人能不能用矮灶台都做不了主……你能做主的是如何让他们用得安全、用得顺手。”

厉晨打断她,指节叩了叩桌面,“至于灶台高度、营业时间、收费标准——这些需要数据支撑。

上周做的市场调研显示,18-35岁用户占比78%,他们更需要的是智能厨具,不是矮灶台。”

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,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,几乎要遮住那盆旅人蕉。

“我投的是能盈利的项目,不是慈善机构。”

他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过来,带着城市喧嚣过滤后的冷硬,“如果你想做公益,可以用项目盈利的部分去做——前提是,它能盈利。”

凌琳最终还是签了字。

签完的瞬间,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,像小时候摔在地上的粗瓷碗,裂纹蔓延得无声无息。

走出厉氏集团时,她抬头看了眼摩天大楼的尖顶,被阳光刺得眯起眼——那里离天空很近,离人间却很远。

项目启动仪式办得盛大。

厉晨请来了媒体和行业大佬,凌琳穿着他让人送来的定制套装,站在聚光灯下介绍“城市共享厨房计划”,台词是公关团队写的,每一句都绕不开“赋能生态可持续盈利”,唯独没提她最初写在计划书扉页的那句话:“让每个在城市漂泊的人,都能闻到家的味道。”

仪式结束后,厉晨在庆功宴上给她递来一杯香槟:“表现不错。”

他的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手背,比第一次见面时暖了些,“下周开始选店址,你想去看看吗?”

凌琳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。

她想说“我早就看好了老城区那个带院子的旧厂房”,话到嘴边却变成:“听厉总的安排。”

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很快又恢复平静。

那天晚上,她在出租屋里把那套定制套装叠得整整齐齐,放进衣柜最深处。

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旧T恤,袖口磨出了毛边,却比在宴会上更像自己。

选店址的过程像场无声的博弈。

凌琳看中的老城区厂房,厉晨只用一张“周边消费力不足”的报表就否了;他选定的***临街商铺,租金是前者的五倍,凌琳拿着人流测算表去找他,被他一句话堵回来:“高端用户的客单价,能覆盖三倍租金。”

“可那里离老人太远了。”

凌琳站在他办公桌前,看着那张被红笔圈出的***位置,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,“我们当初说好了,要兼顾社区服务……合同里没写‘社区服务’。”

厉晨翻开合同,指尖点过某条条款,“只写了‘提供共享厨房服务’。

凌琳,你要清楚自己的定位——你是项目负责人,不是社区志愿者。”

他的话像把精准的手术刀,剖开她试图包裹的情怀,露出里面脆弱的血肉。

凌琳走出办公室时,撞见他的特助小陈抱着一堆文件出来,文件袋上印着“共享厨房用户画像分析”。

她瞥到其中一页,“55岁以上用户”被标成了红色,旁边写着“优先级D”。

第一家共享厨房在***开业时,凌琳站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,看着那些锃亮的进口厨具,突然觉得陌生。

开业第一天,来的都是穿着西装的白领,有人拍了照片发朋友圈,配文“假装自己会做饭”,却没几个人真的动手。

倒是有个送外卖的大叔在门口徘徊了很久,问她“能不能借个锅热下饭菜”,被保安拦在了外面。

“按规定,非会员不能使用。”

厉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,看着被赶走的大叔,“会员费是筛选用户的第一道门槛。”

凌琳没说话。

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厨房,邻居可以随时来借酱油,放学的孩子能扒着门框等口吃的,那些烟火气里的褶皱,从来都不在数据报表里。

月底的运营会上,厉晨展示着亮眼的数据:会员数突破500,客单价超预期,媒体曝光量达标。

他表扬了团队,唯独没提凌琳私下里做的事——她联系了社区,每周三下午开放两小时给老人使用,用自己的工资补贴食材损耗。

“下季度要增加烘焙课程和私厨晚宴。”

厉晨翻到下一页PPT,上面的盈利预测曲线陡峭得像座山,“凌琳,你负责对接米其林厨师资源,下周给我名单。”

散会后,凌琳在楼梯间给社区王主任打电话,说“下周的老人厨房可能要取消”。

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的笑声,他们正在排练合唱,准备下次活动时表演给她看。

凌琳捂住嘴,没让哽咽声传过去。

回到办公室,她在电脑前坐了整夜。

屏幕上是烘焙课程的策划案,光标在“定价888元/节”那里闪烁,像只冰冷的眼睛。

她点开隐藏文件夹,里面是老人在临时厨房做饭的照片:张大爷举着刚蒸好的馒头,笑得露出牙床;李奶奶教年轻人包粽子,糯米洒了一地。

这些照片,她从没放进过给厉晨的汇报材料里。

转折点出现在一个雨夜。

***的共享厨房突然跳闸,正在参加烘焙课程的白领们抱怨着散去,凌琳留下来检查电路,发现是烤箱功率太大导致的。

她蹲在地上修总闸时,门被推开了,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冲进来,抱着膝盖蹲在角落发抖。

“我是会员……”女孩声音发颤,“能不能借个地方待会儿?”

凌琳给她倒了杯热水,听她说自己刚被公司辞退,不敢回家,在附近绕了很久,想起这里24小时开放。

“其实我不会烘焙,”女孩苦笑,“办会员只是想有个能躲的地方。”

那天晚上,她们聊了很多。

女孩说在大城市漂着,最怕的不是失业,是万家灯火里没有一盏为自己亮着。

凌琳突然想起厉晨说的“用户需求”,原来有些需求,从来不会写在问卷上。

她开始悄悄调整运营策略。

在烘焙课程旁边加了“家常菜教学”,请社区的老人来当老师,收费只要9.9元;在角落隔出个“共享餐桌”,谁做了饭都可以端过来分享,不用预约,不用付费。

这些事,她没告诉厉晨,只用“提升用户粘性”的名义报了账。

第一个发现的是特助小陈。

他拿着考勤表来找凌琳,“那些老人不是员工,为什么要给他们发补贴?”

凌琳把老人教年轻人腌咸菜、修菜窖的照片给他看:“这是用户体验的一部分,算在活动经费里。”

小陈没再说什么,却在第二天把这事捅到了厉晨那里。

厉晨在办公室召见她,桌上摆着那些“9.9元课程”的签到表,每张表上都有老人的名字。

“你在背着我搞小动作。”

他的声音很沉,像积了雨的云,“用公司的资源做公益,凌琳,你越界了。”

“我只是在做对的事。”

凌琳看着他,第一次没在他的目光里退缩,“数据说这些老人不重要,但他们带来的东西,比客单价更值钱——是让这个地方像个‘家’,不是‘体验馆’。”

“公司不需要‘家’,需要的是利润。”

厉晨把签到表揉成一团,扔进垃圾桶,“下不为例。”

他转身时,凌琳看见他脖颈后的肌肉紧绷着,像根拉到极致的弦。

那天晚上,共享厨房的“共享餐桌”旁坐了八个人,有白领,有外卖员,还有刚放学的学生,他们吃着彼此做的菜,聊得热火朝天。

凌琳站在门口,看着那片暖黄的灯光,突然觉得,有些温度,就算失控也值得。

第九章 钢笔尖的划痕矛盾在冬天爆发。

厉晨要推出“会员分级制度”,黑卡会员可以独占厨房三小时,普通会员只能在指定时段使用。

凌琳拿着社区联名信去找他,信上有几十个老人的签名,说“这样一来,我们连热饭的时间都没有了”。

“规则是为了提高效率。”

厉晨坐在沙发上,手里转着那支后来送给她的钢笔,笔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“黑卡会员贡献了60%的收入,他们有资格享受优先权。”

“那老人呢?

他们连普通会员都快交不起了!”

凌琳把联名信拍在茶几上,纸张边缘割得手心生疼,“我们开这个厨房,难道就是为了给有钱人当玩具吗?”

“你可以用你的权限,给老人留两个小时。”

厉晨停下转笔的动作,笔尖在茶几上留下个浅痕,“但不能影响黑卡会员。

这是底线。”

他的妥协像块裹着糖衣的药,凌琳咽不下去,又吐不出来。

她最终还是给老人留了时间,却在每次看到他们局促地在黑卡会员离开后冲进厨房,匆匆忙忙热完饭又赶紧收拾干净时,心里像堵着块石头。

春节前,厉晨突然提出要在共享厨房办“高端年夜饭派对”,包场费能抵半个月的租金。

凌琳看着他递过来的策划案,上面写着“***20席,单价8888元”,突然想起社区的老人说,想一起包顿饺子,热闹热闹。

“那天能不能留给社区?”

凌琳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,“我可以不收费,食材我来想办法……凌琳,你是不是忘了,是谁让这个项目活下来的?”

厉晨的目光像结了冰,“从你修改成本核算表那天起,你就该明白,情怀不能当饭吃。”

“可我没忘,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。”

凌琳看着他,突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释然,也带着决绝,“厉总,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合适。”

她转身走出办公室,没回头。

走廊里的旅人蕉叶片上积了层灰,她伸手拂了拂,指尖沾着的灰落在地上,像极了人间烟火里的尘埃。

那天晚上,她在共享厨房的黑板上写下“春节饺子宴,欢迎来吃”,字写得歪歪扭扭,却比任何策划案都让她心安。

第十章 未写完的结尾除夕夜,共享厨房的灯亮到很晚。

没有高端食材,只有老人带来的白菜猪肉馅,年轻人网购的速冻饺子,还有外卖大叔送来的几笼包子。

大家挤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,有人擀皮,有人包饺子,有人举着手机跟老家视频,镜头里的烟火气漫出屏幕,沾了满墙的温暖。

凌琳站在人群里,看着张大爷教年轻白领捏褶子,李奶奶把自己的围巾给了穿得单薄的女孩,突然觉得,这才是她想要的共享厨房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厉晨发来的消息:“派对很成功。”

后面跟着张照片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,与她眼前的景象像两个世界。

她没回。

窗外的烟花炸开时,照亮了厨房的玻璃窗,上面贴着孩子们画的笑脸,歪歪扭扭,却闪着光。

大年初七,凌琳去厉氏集团递交了辞职报告。

厉晨不在,小陈代收时欲言又止:“厉总让我给你带句话,他可以取消分级制度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凌琳笑了笑,“不是制度的问题。”

她走出大厦时,阳光正好。

路边的梧桐叶落了满地,踩上去沙沙作响。

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,觉得自己像株野草,现在才明白,野草不需要温室,只要有土壤和阳光,就能扎根生长。

后来,听说厉晨把共享厨房项目卖给了别的公司,新老板砍掉了所有“不盈利”的服务,包括那9.9元的家常菜课。

再后来,凌琳在老城区租下了那个被他否掉的厂房,用自己的积蓄和社区众筹的钱,开了家真正的“社区厨房”。

没有进口厨具,没有会员分级,只有老人的矮灶台,年轻人的分享桌,和墙上永远擦不干净的烟火气。

有天傍晚,她在厨房门口择菜,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巷口。

车窗降下,露出厉晨的脸,他看着里面忙碌的人群,看了很久,最终没进来,只是让司机放下一个礼盒。

礼盒里是支钢笔,不是后来那支刻着名字的,而是她第一次在酒会上见过的款式,笔尖没有划痕,却像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话。

凌琳把钢笔放进抽屉,旁边是她用了多年的圆珠笔,笔杆上沾着点点油星,写起菜单来,比任何钢笔都顺手。

厨房的灯亮起来时,映着窗外的霓虹,也映着案板上新鲜的蔬菜。

凌琳系上围裙,听见有人喊“凌姐,面发好了”,她笑着应了一声,走向那片蒸腾的烟火气里。

她知道,自己或许永远走不进厉晨的霓虹世界,但这片沾着尘埃的人间,早己给了她最踏实的答案。

凌琳的社区厨房在老城区开了半年,墙面被油烟熏出层暖黄的底色,倒比***的白墙更让人安心。

每天清晨,张大爷总会踩着露水来开门,手里拎着自家种的小葱;放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冲进厨房,书包往角落一扔,就扒着灶台等李奶奶的糖糕;连之前被***保安拦过的外卖大叔,也会在午休时来借锅热饭,偶尔带两串烤肠当谢礼。

这天傍晚,凌琳正在擦洗矮灶台,听见门口传来刹车声。

抬头时,看见厉晨站在巷口,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,衬衫袖口卷到肘部,露出的手腕上,那块冷光闪闪的腕表与周围的斑驳墙皮格格不入。

“路过。”

他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低了些,目光扫过厨房门口的木牌——“琳记厨房,免费借锅,家常菜课9.9元”,字是凌琳用红漆写的,边缘有些晕开,像颗跳动的心脏。

凌琳擦着手站起来,指尖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:“有事?”

“听说你在众筹扩店。”

厉晨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,“厉氏旗下的基金会,可以提供无息贷款。”

文件袋上的烫金logo在夕阳下泛着光,凌琳却没接。

她转身指了指墙上贴满的便利贴,有的写着“我捐五十块”,有的画着歪歪扭扭的灶台,“我们够了。

张大爷把养老钱取了出来,外卖小哥自发在骑手群里转发,昨天还有个姑娘送来一箱子碗,说‘这是我妈生前用的,结实’。”

厉晨的目光落在那些便利贴上,喉结动了动:“我看了报道,说你们……说我们不盈利,早晚关门?”

凌琳笑了,拿起灶台上的账本,“上个月结余三百块,够买两袋面粉。

是不多,但每天看着这些人笑着离开,比看报表踏实。”

她翻开账本,里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收支:“王阿姨的包子馅,收五块给小李加热饭菜,没收钱(他刚失业)张大爷的小葱,抵了三块”。

墨迹晕染的地方,是下雨时没来得及收账本留下的痕迹。

厉晨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,突然想起自己办公室里的财务报表,数字精确到分,却从来没见过这样鲜活的褶皱。

他把文件袋递过去的手,慢慢收了回来。

“小陈说,你把***的店卖了。”

凌琳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新老板把老人的灶台拆了,换成了酒柜。”

“盈利下滑了40%。”

厉晨的声音有些涩,“他们说,缺了点……人气。”

那天晚上,凌琳留他吃了碗面。

用的是张大爷种的小葱,李奶奶腌的咸菜,面碗是那个姑娘送来的旧瓷碗,边缘有个小缺口。

厉晨吃面时,动作很轻,像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。

厉晨离开琳记厨房时,裤脚沾了点巷口的泥。

司机想帮他掸掉,被他抬手拦住:“不用。”

后视镜里,那盏暖黄的灯还亮着,像枚被烟火气熏暖的星辰,他忽然觉得,比办公室里那盏价值不菲的水晶灯更让人记挂。

第二天,厉晨让小陈把***共享厨房的运营数据调了出来。

报表上的折线图像条垂死的蛇,会员续费率从70%跌到35%,差评里最多的词是“冷清像个空壳子”。

他想起凌琳那本沾着油星的账本,突然明白——有些价值,从来不在利润表里。

“去把老城区那间厂房的租约找出来。”

厉晨合上报表,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,“还有,联系社区基金会,问他们需要什么帮助。”

小陈愣了愣:“厉总,您是想……做个新项目。”

厉晨看着窗外,***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,“叫‘烟火计划’。”

琳记厨房的众筹进度比预想中快。

张大爷的养老钱、外卖小哥的骑手群、姑娘的旧瓷碗……这些零散的善意像溪流,慢慢汇成了河。

凌琳在墙上画了棵“心愿树”,每个捐钱或出力的人,都能贴上片绿叶,如今枝头早己郁郁葱葱。

这天下午,社区王主任匆匆跑来,手里拿着张通知单:“小凌,快看!

厉氏集团要在咱们这儿建社区中心,还说要跟你的厨房合作!”

通知单上的落款是厉晨,凌琳的指尖划过那两个字,突然想起他吃面时,小心翼翼避开碗沿缺口的样子。

她把通知单贴在“心愿树”旁边,笑着对围过来的人说:“以后咱们的厨房能扩建了,张大爷的小葱有地方种,李奶奶的糖糕能开个小窗口。”

人群里爆发出欢呼,有人提议晚上包顿饺子庆祝。

凌琳正在调馅时,手机响了,是个陌生号码,接通后传来厉晨的声音:“我能来帮忙吗?”

他来的时候,手里拎着个大袋子,里面是面粉、肉馅和崭新的擀面杖。

凌琳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揉面,西装袖口沾了白,却没像往常那样皱眉,反而笑了:“厉总,您这手艺,得交学费。”

“多少钱?”

“9.9元。”

凌琳递给他块面团,“跟张大爷学。”

那天晚上,饺子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。

厉晨站在灶台边,看张大爷教他捏褶子,听李奶奶讲年轻时的故事,突然觉得——这才是他小时候在母亲饭馆里闻到的味道,温暖、踏实,带着人间的褶皱。

“烟火计划”启动那天,厉晨没请媒体,只邀了社区的居民。

他穿着件普通的白衬衫,站在老城区的厂房前。

手拿着琳的那本本子。

“我以前觉得,账本上的数字是唯一的刻度。”

厉晨举起凌琳那本边角卷起的旧账本,阳光透过厂房的破窗,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斑,“首到看见这里记着‘张大爷的小葱抵三块’‘给失业的小李免单’,才明白——真正的账本,记的是人心。”

台下的凌琳攥紧了手里的擀面杖,指腹蹭过熟悉的木纹。

这本账她记了快两年,每笔收支都沾着烟火气:春天的荠菜馅饺子收五毛,冬天的热汤面多放把青菜,谁遇到难处赊了账,就在后面画个小小的“欠”字,等缓过来了再改成“还”。

这些细碎的印记,此刻被厉晨捧在手里,竟比任何商业计划书都沉甸甸。

“‘烟火计划’不会搞会员分级,不做高端套餐。”

厉晨的声音穿过人群,落在老城区的青砖灰瓦上,“我们就做三件事:帮老人建厨房,给年轻人搭餐桌,让每个漂泊的人,都能在这里找到口热饭吃。”

掌声里,张大爷颤巍巍地走上前,给厉晨递了棵带着泥土的小葱:“孩子,这是咱这儿的规矩,新开工得讨个彩头。”

厉晨双手接过,指尖沾了泥也没拍掉,反而笑着塞进衬衫口袋:“谢谢张大爷,这葱我得好好收着。”

凌琳看着这一幕,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来厨房时,西装革履地站在巷口,像个误入人间的外星客。

而现在,他衬衫上沾着面粉,口袋里插着小葱,眉眼间的冷硬被烟火气熏得柔和,倒比任何时候都更像“厉晨”。

项目启动后的第一个周末,厉晨带着团队来量尺寸。

设计师拿着卷尺在厂房里打转,嘴里念叨着“动线设计功能分区”,被张大爷一句话问住:“能让轮椅拐进灶台不?”

厉晨立刻让设计师改图:“所有灶台留八十公分宽,门口的台阶换成斜坡,再给李奶奶加个矮柜,她弯腰不方便。”

凌琳在旁边记笔记,笔尖划过纸页时,听见厉晨对设计师说:“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,实用最重要。

你看凌姐那灶台,油乎乎的,可谁用着都顺手。”

她抬头时,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,像老城区傍晚的夕阳,暖得让人想眯起眼。

“烟火计划”的第一次正式会议,开在了琳记厨房的操作间。

长桌是用旧门板拼的,上面摆着张大爷种的薄荷,李奶奶烤的饼干,还有厉晨让人送来的投影仪——开机时,光影恰好投在沾着油烟的白墙上。

“成本核算表我改了三版。”

小陈推了推眼镜,指着屏幕上的数字,“按照厉总的要求,把老人免费餐的预算加进去了,还留了应急资金,防止有人赊账……赊账这词得改。”

凌琳伸手按停投影仪,墙上的成本表突然暗下去,只剩窗外漏进来的天光,在油乎乎的墙面上投下片柔和的光斑。

她拿起块李奶奶烤的杏仁饼干,碎屑落在旧门板拼的长桌上,“咱们这不是做生意,是搭伙过日子。

谁都有手头紧的时候,今天我帮你,明天你帮他,算什么赊账?”

小陈推了推眼镜,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:“可财务那边有规定,应收账款超过三个月就得计提坏账……那就记‘互助款’。”

厉晨突然开口,指节叩了叩桌面,旧门板发出沉闷的回响,“列个新科目,不计入坏账。

再添一行‘爱心储备金’,谁愿意多存点,就当帮衬后来人。”

他看向凌琳,眼里带着征询,“这样行吗?”

凌琳咬着饼干笑了:“厉总这是把财务报表,改成人情账了。”

“本来就是。”

厉晨翻开自己的笔记本,上面贴着张便签,是上次在厨房看到的句子:“账能算清,情算不清。”

他用红笔在下面画了波浪线,“小陈,把‘老人免费餐’的预算再提五个点,按日均三十人算——张大爷说最近社区又搬来两个独居老人。”

小陈有点为难:“可这样的话,利润率会降到……利润率不是给社区看的。”

厉晨打断他,目光扫过门口——张大爷正蹲在地上给薄荷浇水,李奶奶在给刚出炉的饼干装袋,“是给咱们自己看的。

如果连老人的热饭都舍不得保障,这计划还有什么意义?”

凌琳突然想起签约那天,他把附加条款推过来时,眼里的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。

而现在,他看着薄荷叶子上的水珠,语气里的认真几乎要漫出来,倒让她觉得,那些曾经的尖锐,或许只是被资本裹住的壳。

会议过半时,社区的电工老王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个万用表:“小凌,上次说的漏电保护器,我带了个新的来,趁你们开会装上?”

“现在装?”

小陈看了眼投影仪上的进度表,“我们还在讨论设备采购……先装这个。”

厉晨站起来,接过老王手里的保护器,“设备可以晚点买,安全不能等。”

他撸起袖子,露出的手腕上还带着块擦不掉的油渍,“老王,我帮你递工具?”

凌琳看着他们蹲在灶台边忙活,电线在地上绕出杂乱的弧线,突然觉得这场景比任何PPT都生动。

她拿起笔,在会议纪要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电路图,旁边写着:“安全第一,利润第二。”

“烟火计划”的食材采购会,开在了老城区的菜市场。

厉晨穿着件普通的夹克,跟着凌琳在摊位购买。

厉晨的夹克衫拉链有点卡壳,是凌琳在菜市场第三个摊位前发现的。

当时他正弯腰看李婶的青菜,后颈的衬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,夹克下摆歪歪扭扭地挂着,和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革履判若两人。

“别动。”

凌琳伸手帮他把拉链顺开,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锁骨,像触到块温热的石头。

她猛地收回手,假装研究摊位上的番茄,“这夹克……不像你的风格。”

“小陈说穿西装来菜市场,像来收购地皮的。”

厉晨拽了拽衣襟,嘴角带着点自嘲,“他说我得学会‘下沉’,跟摊主聊得拢,才算懂行。”

凌琳被逗笑了:“哪用学?

你看王屠户,每次切肉都要问‘今天家里几个人吃’,这才是生意经。”

正说着,王屠户挥着刀喊:“小凌,今天的排骨新鲜!

给你留了扇肋排,炖汤最好!”

厉晨刚要掏钱,被凌琳按住:“王哥,记账上。”

她转头对厉晨眨眨眼,“熟客都记账,月底一起结,这是规矩。”

王屠户在油腻的账本上画了个“√”,笔杆上还沾着肉沫:“放心,错不了。”

厉晨看着那本黑黢黢的账本,突然想起自己办公室里加密的财务系统。

前者用最原始的方式运转了十几年,后者换了三代系统却总出漏洞,他在笔记本上写下:“信任比加密更可靠。”

走到水产摊时,摊主赵叔正对着个电子秤皱眉:“这玩意儿咋又不准了?

还是你张大爷做的木秤好用,称完还能唠两句。”

厉晨蹲下来帮他调试,手指在按钮上飞快地按动,赵叔在旁边念叨:“以前你妈来买鱼,总让我多给两瓣姜,说‘小晨不爱吃葱’……”话音未落,两人都愣住了。

厉晨的指尖停在“去皮”键上,屏幕的绿光映在他眼里,像突然被点燃的星火。

凌琳远远看着,看见赵叔拍了拍厉晨的肩膀,说了句什么,然后厉晨站起来,眼眶有点红。

离开菜市场时,厉晨手里多了个网兜,装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。

“赵叔给的,说补补。”

他的声音有点哑,“他说我妈总夸我小时候帮她择菜,择得比谁都干净。”

凌琳看着他小心翼翼护着网兜的样子,突然觉得,那件普通的夹克衫里,装着的不仅是市井气,还有个被小心翼翼唤醒的少年。

“烟火计划”的采购单渐渐有了烟火气。

厉晨在“五花肉三斤”后面加了行“带点肉皮,李奶奶要熬皮冻”;在“鸡蛋二十个”旁边注上“要土鸡蛋,张大爷的孙子爱吃”;连“生姜”都细分了“大块的炒菜,小块的腌咸菜”。

厉晨的采购单开始出现些“不合规”的条目。

比如“白醋一瓶,要酿造的,王阿姨说勾兑的腌萝卜会苦”,比如“干辣椒二两,微辣的,张大爷的孙子怕辣”,最让小陈头疼的是“糯米五斤,选圆粒的,李奶奶说长粒的不适合做八宝粥”。

“厉总,供应商说圆粒糯米比长粒贵八毛,而且要单独备货。”

小陈拿着报价单,眉头拧成个结,“要不……跟李奶奶说说,长粒的也能用?”

厉晨正在核对上周的食材损耗表,笔尖在“发芽土豆三斤”那里画了个叉:“不能换。

李奶奶做八宝粥做了西十年,她知道什么最好。”

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,“下周是张大爷生日,加行‘红糖发糕预拌粉两盒’,他爱吃甜的。”

小陈愣了愣:“您怎么知道张大爷生日?”

“凌姐的会议纪要上记着。”

厉晨指了指凌琳放在桌上的本子,某页用红笔写着“3月17日,张大爷七十寿辰,社区想办个小宴席”。

他把采购单推过去,“再加十斤五花肉,凌姐说要做梅菜扣肉,张大爷最爱这口。”

那天下午,凌琳在厨房试做梅菜扣肉,高压锅的蒸汽顶得安全阀滋滋响。

厉晨站在旁边看,手里还攥着那张采购单,像捧着什么重要文件。

“肉皮要先烙再刮,不然有毛腥味。”

凌琳用镊子夹掉肉皮上的细毛,“你记下来,下次采购的五花肉,肉皮得厚实点,烙出来才香。”

厉晨立刻掏出笔,在“五花肉三斤”后面补了行“肉皮厚度≥0.5cm,需带猪皮印章(证明新鲜)”。

字迹工整得像在签署合同,却让凌琳笑出了声:“厉总,您这采购单快赶上质检报告了。”

“得专业点。”

他一本正经地说,却在看见凌琳被油星溅到胳膊时,慌忙递过抹布,“小心点,别烫着。”

蒸汽弥漫中,凌琳看着他笨拙地帮她擦胳膊,突然觉得,这份被生活细节填满的采购单,比任何商业合同都更像“合作”——你懂我的坚持,我记着你的在意。

厉氏集团的供应商系统里,多了个特殊的分类——“烟火计划专属供应商”。

王婶的豆腐坊、赵叔的水产摊、李婶的菜园子,这些曾经挤不进大集团供应链的小商户,如今的名字后面都标着“优先供货”。

这天,负责供应链的副总找到厉晨,脸色不太好看:“厉总,王婶的豆腐又送晚了,后厨催了三次。

按规定,得扣违约金。”

厉晨正在看凌琳发来的照片:王婶凌晨五点在豆腐坊忙碌,额头上缠着纱布——她前几天磨豆子时不小心被机器蹭伤了。

“扣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