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葬礼上,我最好的兄弟,正准备娶我最爱的妻子。这不是比喻,也不是幻觉。
我就飘在灵堂的正中央,在那张巨大的黑白遗像面前,冷冷地看着这一切。
空气里还弥漫着烧纸的味道,挽联上的墨迹都没干透,我的妻子林婉,
那个三天前还哭到昏厥、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的女人,此刻却当着所有亲友的面,
当着我冰冷的尸体的面,缓缓脱下了她身上的黑色丧服。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在死寂的注视下,
她接过我兄弟张峰递来的一个盒子。打开,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,
是我下葬时要穿的那套寿衣。那是我母亲请当地最有名的老师傅,用最好的苏绣,
一针一线给我缝制的。林婉曾抱着它,哭得肝肠寸断,说这是我此生最后一件新衣,
她要亲手为我穿上。可现在,她却将它穿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那件为我一米八五的男人身躯准备的衣服,穿在她瘦弱的身上,显得那么空旷、那么滑稽,
像一出荒诞的、惊悚的戏剧。她仔仔细细地系好每一个盘扣,然后,转过身,
对着目瞪口呆的张峰,露出了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。“阿峰,”她的声音不大,
却像一把淬毒的刀,精准地捅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,“现在,他的一切,都是我们的了。
”2那一瞬间,我感觉我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炼狱的业火中,灼烧着,翻滚着,
却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来。我的一切,都是我们的了。原来,
我用十年青春和全部心血打拼下来的公司,是他们的了。
我们一起设计的、一砖一瓦建起来的那个家,是他们的了。甚至我偷偷存下,
准备过年时给我爸妈一个惊喜的那笔养老金,也都是他们的了。我死了,死得那么恰到好处,
像一头被精准收割的肥猪,连骨头带肉,都被我最信任的两个人,分食得干干净净。
张峰走上前,脱下他自己那身得体的西装,盖在了林婉宽大的寿衣上,
然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。他甚至还抬头,冲着我的遗像,
露出了一个挑衅的、胜利者般的微笑。宾客们炸开了锅,我妈当场气得口吐白沫,
被人掐着人中抬了出去。我爸气血攻心,抄起一把椅子就想砸过去,
却被张峰的几个保镖死死按住。那是我爸啊,
一个一辈子老实本分、连跟人红脸都很少的男人,此刻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苍狼,
发出绝望的嘶吼。而我,只能飘在半空中,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,看着我的父亲为我受辱,
看着我的母亲被气到生死不知,看着这对狗男女,在我尸骨未寒的灵堂上,
上演着这出史上最恶心的庆功宴。无尽的怨恨和愤怒,像决堤的洪水,冲击着我虚无的魂体。
我疯了一样地扑向张峰,想要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,可我的手,
却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。我被困住了。像一个被判了***的囚犯,
被囚禁在这方寸之间的灵堂里,以我的遗像为中心,画地为牢。我每天能做的,
就是看着林婉和张峰,如何心安理得地接管我的人生。他们换掉了我们婚房的门锁,
将我所有的衣物、照片、书籍,打包成一个个黑色的垃圾袋,扔在了小区的垃圾站。
张峰堂而皇之地坐进了我办公室那张意大利定制的皮椅里,而林婉,则挽着他的手,
对我曾经的下属们宣布,张峰将是公司的新任总裁。
他们甚至还“好心”地去看望了我病倒的父母,送去了一笔钱。“叔叔阿姨,
这是陈烨留下的一点心意,”林婉的眼泪说来就来,哭得梨花带雨,“你们放心,
以后我会和阿峰一起,替他好好孝顺你们的。”我爸红着眼睛,
将那叠钱狠狠地摔在了她的脸上。“滚!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!我们陈家,
就当没养过这个引狼入室的畜生!”林婉捂着脸,哭着跑了出去,张峰紧随其后,临走前,
还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我那摇摇欲坠的父亲。只有我知道,在那看似委屈的泪水下,
林婉的嘴角,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冰冷的笑意。3如果时间能倒流,我多想回到十年前,
掐死那个在大学图书馆里,对林婉一见钟情的自己。那时候的她,多美好啊。
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裙,捧着一本尼采,安静得像一幅画。她说她喜欢我的眼睛,
干净得像一汪泉水。张峰,则是我大学睡在我上铺的兄弟,我创业失败,
是他拿出全部积蓄陪我东山再起;我买房首付不够,是他二话不说卖掉了家里的老宅。
我曾以为,我们是过命的交情,是真正的铁三角。我把他们,一个当作我此生挚爱,
一个当作我血脉兄弟。我以为,我们会是一辈子的一家人。我错了。我错得离谱。
他们在我面前演了十年,不,可能更久的戏。我像个傻子一样,为他们遮风挡雨,
为他们创造最好的生活,而他们,却在背后,磨着刀,只等我最功成名就的那一刻,
给我致命一击。我记得,就在车祸发生的前一天,我还和林婉在规划我们的未来。我说,
等公司上市了,我们就去环游世界,去圣托里尼看最美的日落。林婉靠在我的怀里,
温柔地说:“好啊,我都听你的。只是,你太累了,要注意身体。”现在想来,
那份温柔的叮嘱,背后藏着多么恶毒的算计。她不是关心我累不累,她是盼着我早点死。
张峰呢?就在我出事的那天早上,他还给我打了个电话,说晚上约了一起喝酒,
庆祝我们拿下了那个价值几十亿的大项目。“兄弟,今晚不醉不归!”电话里,
他的声音那么豪迈,那么真诚。可他不知道,我永远也到不了那个酒局了。
就在去酒局的路上,我的车,在一处盘山公路上,刹车失灵,连人带车,坠入了百米悬崖。
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,我脑子里闪过的,还是林婉的笑脸,和张峰的肩膀。我还在想,
下辈子,我们还要做一家人。多可笑啊。我***的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***。这几天,
我的灵魂就在这种极致的悔恨和痛苦中反复煎熬,怨气几乎要将我撑爆。
我对着那张冰冷的遗像,发出了无声的咆哮。我恨!我恨不得他们立刻就死!
死得比我惨一百倍,一千倍!就在我的怨念达到顶点的瞬间,灵堂里那张巨大的黑白遗像,
发出了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,从相框的右上角,缓缓地,
蔓延了下来。4那道裂痕,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,瞬间击中了我的魂体。我愣住了。
我能……影响到现实世界了?虽然只是让遗像裂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缝隙,但这对我而言,
无异于在无边的黑暗中,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。我不是一个只能旁观的废物!我还有机会!
我开始尝试着,将我所有的意念、所有的怨恨,都集中起来,像一柄无形的尖锥,
狠狠地刺向那张遗像。“裂开!给我彻底裂开!”我的灵魂在咆哮,每一次冲击,
都让我感到一阵阵的虚弱,像是生命力在被快速抽干。但我不甘心,我不能就这么算了!
“咔嚓……”又是一声脆响,那道裂痕,又往下蔓延了一厘米。有用!真的有用!
巨大的兴奋感让我暂时忘记了痛苦。我像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,又像一个绝望的赌徒,
压上了自己最后的筹码,开始夜以继日地“攻击”那张遗像。这个过程,枯燥而痛苦。
我的灵魂时常会因为透支而变得稀薄,几乎要消散。
但我一想到林婉和张峰那两张令人作呕的脸,一想到我父母那悲痛欲绝的眼神,我就强撑着,
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消散的边缘拉回来。我要复仇。这个念头,
是我作为灵魂存活下去的唯一支柱。就在我头七的那个晚上,林婉和张峰,
居然又回到了灵堂。他们带来了一瓶红酒,两个高脚杯。张峰甚至还煞有介事地,
在我的遗像前,倒了三杯酒,一杯放在供桌上,两杯自己和林婉拿着。“兄弟,
”他举起酒杯,对着我的照片,笑得无比讽刺,“以前总说,等你公司上市了,
就开一瓶82年的拉菲庆祝。现在,也算是得偿所愿了。你放心,你的公司,
我会帮你管好的。你的老婆,我也会帮你照顾好的。你啊,就安心地去吧。
”林婉依偎在他的怀里,媚眼如丝,她喝了一口酒,红唇印在了杯口,
然后将那杯酒递到张峰嘴边。“阿峰,别跟一个死人废话了。”她娇嗔道,
“春宵一刻值千金呢……”“哈哈哈,说得对!”张峰大笑着,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,
然后拦腰抱起林婉,就在我的灵堂上,就在我的遗像前,肆无忌惮地亲吻起来。这一幕,
彻底点燃了我所有的理智。“畜生!!!”我所有的怨念、愤怒、不甘,在这一刻,
汇聚成了前所未有的力量,如同一颗引爆的炸弹,狠狠地轰在了那张遗像上!“哗啦——!
”一声巨响,整张遗像,连同厚重的实木相框,瞬间炸裂开来,碎片四散飞溅!
正在亲热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,尖叫着分开了。
张峰惊恐地看着一地的碎片,脸色煞白。林婉更是吓得直接瘫软在了地上,浑身发抖。
“怎么回事?闹鬼了?!”“别……别自己吓自己!”张峰强作镇定,声音却在发颤,
“可能……可能是挂得不牢……”他不敢再多待一秒,拉起林婉,屁滚尿流地逃离了灵堂。
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,我第一次,感到了复仇的***。虽然这还远远不够,
但这只是一个开始。我会让你们知道,我陈烨,就算是变成鬼,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!
等他们走后,我飘到那一地碎片前。在炸裂的相框背后,
一个我从未见过的、小小的黑色U盘,从夹层里掉了出来,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5那个U盘,像一把钥匙,出现在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。是谁放的?什么时候放的?
我没有手,无法将它拾起。但我能感觉到,这个小小的东西,或许是我复仇的关键。果然,
第二天一早,张峰就一个人,行色匆匆地回到了灵堂。他没有理会满地的狼藉,
而是直接冲到遗像的碎片前,像疯了一样地翻找着什么。他的脸上,写满了焦虑和恐惧。
那种恐惧,绝不是因为所谓的“闹鬼”,而是一种东西丢失后,即将大难临头的恐慌。
这绝不像是一个单纯谋夺家产的背叛者该有的表情。他在找那个U盘!我瞬间明白了。
我炸裂遗像,竟然歪打正着,让他以为U盘已经暴露或者丢失了。“该死!到底去哪了?
”他跪在地上,手忙脚乱地翻着,额头上满是冷汗。我冷冷地看着他。
我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,缓缓地,将一颗玻璃碎片,推到了那个黑色U盘的旁边,
让它在晨光下,反射出一丝微弱的光。张峰的眼睛立刻被那道光吸引了。他看到了!
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,一把将U盘攥在手心,那副失而复得的庆幸模样,
仿佛攥住的是自己的命。他立刻将U-盘插-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里,
十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。电脑屏幕上,弹出了一个需要密码的加密窗口。他试了好几个密码,
都提示错误。“操!陈烨这个***!”他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桌子。我的心,猛地一沉。
这个U-盘,是我的?我自己放的?可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?我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。
我的记忆,似乎出了问题。张峰没有放弃,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设备,连接上电脑,
开始运行一个专业的破解程序。进度条在缓慢地跳动着。等待的过程中,他点燃了一根烟,
狠狠地吸了一口,眼神阴鸷地盯着电脑屏幕。这一刻的他,无比陌生。
那个我记忆中豪爽仗义的兄弟,荡然无存。取而代之的,
是一个被巨大秘密和恐惧所笼罩的阴谋家。我的“车祸”,一定没有那么简单。为了林婉?
为了我的公司?不,不够。这些都不足以让他露出如此恐惧的神情。这个U-盘里,
到底藏着什么?我的灵魂,第一次,对我的死亡,产生了巨大的怀疑。6破解程序需要时间,
张峰不敢在灵堂久留,合上电脑就匆匆离开了。而我,则陷入了更深的谜团。那个U盘,
还有林婉,她也充满了矛盾。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贪得无厌、水性杨花的女人,
她现在应该正春风得意地享受着我的一切。可我却发现,她并非如此。我的魂体,
似乎随着怨气的增强,活动范围也变大了一些。我不再被完全束缚在遗像周围,
而是可以在我们曾经的那个家里,短暂地飘荡。我看到了她的另一张脸。白天,
她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、即将成为总裁夫人的林婉。可一到深夜,当她一个人独处时,
她就像一朵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、迅速枯萎的花。她会把自己锁在客房里,
而不是我们曾经的主卧。她整夜整夜地失眠,抱着膝盖,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
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,一坐就是一整晚。她会反复地、神经质地清洗自己的双手,
直到皮肤被搓得通红、破损。她甚至有自残的倾向。我亲眼看到,她用指甲,
在自己的手臂上,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,仿佛只有疼痛,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。
这绝不是一个得偿所愿的女人该有的状态。她的痛苦,不像是在演戏。一个星期后,
我跟随她,飘出了家门。她开着车,来到了一个位于市郊的、非常隐蔽的心理诊所。
接待她的,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、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医生。“林女士,你最近的状态,
比上次更差了。”医生看着手里的评估报告,皱起了眉头。林婉坐在沙发上,
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,声音沙哑地问:“医生,我的药,还能加大剂量吗?
我快要撑不住了……我总感觉,他就在我身边看着我……”她说的“他”,是我吗?
医生摇了摇头:“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,再加量,你的神经系统会彻底崩溃的。
你必须学会接受现实,学会……”“接受什么?!”林婉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,
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,“接受他死了?接受我亲手把他推下了地狱?!我做不到!
我每晚都梦到他,他浑身是血地问我,为什么要这么对他!”她的情绪,在这一刻,
彻底失控了。我飘在诊室的角落,震惊地看着这一切。她的背叛,另有隐情?
7林婉在诊所里的崩溃,像一把重锤,敲碎了我之前所有的认知。她痛苦,她挣扎,
她活在比我更深的地狱里。可如果她是被逼的,那灵堂上那场恶毒的表演,又是为了什么?
我的大脑,不,我的魂体,乱成了一锅粥。我必须弄清楚,那个U盘里,到底是什么。
我将所有的希望,都寄托在了张峰身上。我耗尽了大部分的力量,将自己的魂体,
勉强依附在了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上。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行为,
魂体离开怨气的滋生源灵堂,会变得非常不稳定,随时可能消散。但为了真相,
我必须赌一把。我跟着他,来到了我的公司,我曾经的办公室。
他打开了那台我用了多年的电脑,将U盘插了进去。经过几天的破解,那个加密程序,
终于被他攻破了。文件夹被打开的瞬间,我的心,提到了嗓子眼。
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商业机密,或者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。只有一个加密的文档,
和几段模糊的视频。文档的标题,只有四个字——“灯塔计划”。张峰的手,在微微发抖。
他点开了那个文档。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数据,我看得一知半解。
但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词,却像钢印一样,烙进了我的魂体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