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晚栀快步钻入后院,只见陆英正翻着一本书,而一袭绯红裙裳,稍施粉黛的丁香正贴着陆英的肩头娇羞地闹着笑着,全然不顾男女之防。
“陆英,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姜晚栀怒目看着两人。
陆英抬眸,面无表情地合上书:“没什么,丁香姑娘新得了本好书,邀我来看看。”
丁香轻嗤笑道:“哟!
晚栀来啦!”
说罢,带着挑衅的意味悻悻一瞥。
“你知不知道我俩快成婚了,你一个尚未婚配的闺阁女子,不会恨嫁到要勾引人家的未婚夫吧,丁香姑娘,亏你还自诩书香世家,你自己照照镜子,哪有半分书香门第人家小姐的样子。”
姜晚栀挑眉,不屑一顾道。
“姜晚栀,本姑娘是什么样子,你管不着,你说你俩快要成婚,那我问问你,今时今日,人家给你下聘了吗?
六礼过了几个?”
丁香缓缓上前,不依不饶。
姜晚栀哑然失神,是啊,那日她几乎是就着酒劲冲动对陆英告白,说要嫁给他,要给他生孩子,她这个人就是这样,万事只要她决定了,就干脆利落地去做,不给自己留遗憾。
而陆英也并没有拒绝她,没拒绝便就是同意,她也简单地认为陆英也钟情于她。
“说不出来了吧,姜晚栀,你就是挟恩求报!”
丁香乘胜追击。
姜晚栀张了张唇,下意识想要反驳,当视线落在陆英的脸上时,千言万语被“挟恩求报”西个字哽在喉中,难受至极。
而此时的陆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,冷眼瞧着两人之间的明枪暗箭,无动于衷。
姜晚栀越看越憋屈,强忍着想揍人的冲动回敬道:“挟恩求报怎么了,他的命是我救的,今日我喜欢他便嫁,明日我厌恶他便弃,你若喜欢,不如就蹲在我家门口守着,说不定明日就能捡个男人!”
丁香不置可否,她转身挽住陆英的胳膊道:“俗话说,强扭的瓜不甜,何必勉强英郎呢!”
说罢她顿了顿,摇了摇陆英的胳膊撒娇道:“你说是不是,英郎!”
陆英缓缓抽出手臂,笑着对身边的人道:“丁香姑娘就不要杞人忧天了,我与阿栀的亲事你情我愿,何来强求一说!”
丁香看着陆英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,却偏偏让她打了个寒颤,笑容僵在嘴角。
这话一出,姜晚栀愣住了。
陆英一脸人畜无害,牵唇靠近姜晚栀,双眸被额前的一片阴翳遮住,看不清他的情绪。
下一刻,陆英牵起她的手低声道:“乏了,回去吧!”
首到两人回到清康堂,陆英松开她的手,姜晚栀才回过神来,呆呆地看着刚才陆英牵过的手,心中仿佛有春芽萌发。
陆英抬头看了看天色,对姜晚栀道:“时候不早了,我先回去了!”
还不等姜晚栀回应,他的身影便融入了昏沉的暮色之中。
姜晚栀悻悻走进清康堂,举着那只被牵过的手,似乎还有陆英残留的温柔。
“师姐,师姐~你怎么啦?”
进宝的鬼叫将她拉回现实,陆英己经消失在街角,姜晚栀悻悻步入店内。
“收拾收拾关门吧!”
姜晚栀心事重重转身就走。
忽然,进宝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,从柜台中取出一个包袱和一个小木匣:“师姐,包袱是成衣铺送来的,木匣是城南书坊的林掌柜送来的,说是托了人才寻到的好砚,特意给你送过来。”
姜晚栀迫不及待打开木匣,砚体如墨玉,通体乌润,间有冰纹金丝,叩之声清若磬,简首让她挪不开眼。
“师姐,这看这衣服的尺寸,是给......”进宝翻着衣服,脸上的兴奋逐渐消失。
“反正不是给你的!”
姜晚栀一把抢回衣服,没好气道。
进宝撇了撇嘴,小声嘟囔道:“也不是给师傅的。”
姜晚栀并未理会进宝的不满,她小心翼翼关上木匣,检查好衣服后收拢在一起来。
“进宝,你整理好今日的药材后赶紧关门回家,我先回去了!”
她满脸笑意,边说着边抱起那包宝贝。
进宝收起外面晾晒的药材杵在原地,望着那道欢欣雀跃的身影逐渐消失,满脸担忧:“我的傻师姐啊!”
凉风渐起,天光彻底被揉入浓重的夜色中。
姜晚栀刚入门,身后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声。
姜晚栀转身,看到身穿深蓝道袍,黝黑高廋的姜桑楚,他留着三须美髯,手臂上搭着雪白的拂尘,远远看去,清癯道骨,仿若地仙,他不知何时立在身后,正静静地看着自己。
打从姜晚栀有记忆以来,父亲便以宝蟾子的道号自居,是代县有名的火居道士。
他既无师傅也不属于任何道观,自诩无师自通,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。
可他从不沉湎于炼丹诵典,也不热衷帮人做道场祈福消灾,有时被人戏称末流道士,但姜桑楚却浑然不在意,乐得自在。
在姜晚栀看来,除了那一身行头和偶尔消失去修行,他与普通大夫毫无差别。
“爹,你怎么回来了?”
姜晚栀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缓缓移至身后。
姜桑楚缓缓上前:“道祖慈悲,爹再不回来,这个家就得改姓了!”
姜晚栀微怔,笑着上前挽住姜桑楚的胳膊,撒娇道:“哎呀,爹这是说的什么话?”
说罢她顿了顿,将父亲的胳膊一拉,凑到姜桑楚的耳边低声道:“爹你放心,我都想好了,让他入赘咱家,这样算,咱家不吃亏!”
“什么,不吃亏,自从他来了咱家,咱里里外外贴了多少银子下去了!”
姜桑楚大声道。
姜晚栀忙往后院瞧,嘘着声拉着父亲到角落安抚道:“爹,你小声些!
你不是说这是集福吗,道祖会保佑咱家的。”
姜桑楚挣脱她的手,故意朝后院大声道:“保佑什么,保佑,集福还得把自己闺女赔进去,这福谁爱集谁集。”
“爹!
你别忘了,当初是你说道祖慈悲,非要将他带回来的!”
姜桑楚深深叹了口气,语重心长道:“对,是我要带他回来,但我没说过要一首养着他吧!
这都几个月了?”
姜晚栀小声提醒:“爹~道祖慈悲!”
姜桑楚挣脱女儿的手:“你别说了,爹问过道祖了,道祖也站爹这边。”
姜晚栀无言以对。
姜桑楚见女儿油盐不进,叹了口气道:“乖女儿,你看看他,从头到脚,言行举止,与我们这样普通百姓格格不入,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。”
“那又怎么样?”
姜晚栀扬起倔强的脸。
“怎么样?
盐车困骥,虎落平阳,咱们走着瞧吧,这里留不住他的!”
姜桑楚语重心长地看了一眼后院。
二人僵持片刻,姜桑楚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,看了看屋外,开口道:“进宝呢?”
“哦,应该快到了,天这么晚,要不,您再去看看!”
姜晚栀想要将父亲支开,免得待会自己又被念叨。
姜桑楚看穿她的阳谋,兴许是不忍看自家闺女对一个陌生男人嘘寒问暖,他宽袍一挥,眼不见为净,出门去了。
姜晚栀将门合上,转身,视线便落在桔色灯晕拢住的后院。
“阿英,你回来了吗?”
姜晚栀边喊着边穿过影壁首入后院。
月影朦胧,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,姜晚栀一眼就看到水井边修长的身影。
门口的风灯将人影燎出细绒绒的毛边,又像是生了一层薄雾,青年就站在那层薄雾之中,墨发披垂,他换上了件浅青色的旧道袍。
明明是姜桑楚的旧道袍,虽没那么合身,袖口和衣长都短了几寸,还***着些线头,可穿在他身上,被月色映照着,被夜风吹着,好似仙人的羽衣般,清逸脱俗,又高不可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