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雾第一次见到沈彻，是在2019年深冬的上海外滩。那是她人生中最慌乱的一个午后，
也是往后无数个温暖日子的序章，更是多年后午夜梦回时，想起就会心口发疼的开端。
那天上海的雪来得猝不及防，清晨出门时还只是零星飘着几缕雪沫，
到了午后竟演变成鹅毛大雪，整片天空都被裹进白茫茫的混沌里。
林雾裹着那件刚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焦糖色长款羽绒服，领口和袖口的绒毛已经有些结块，
却依旧挡不住刺骨的寒风。她怀里紧紧攥着刚从打印店取来的面试简历，
薄薄的纸张被手指捏得发皱，指尖冻得几乎失去知觉，只能靠反复搓手来维持一点温度。
为了赶在下午三点前抵达陆家嘴的锦程律师事务所，林雾特意查了导航，
选了一条穿过外滩观光平台的近路。可她忘了，即便在寒冬，外滩依旧是游客扎堆的地方。
刚踏上铺着防滑垫的观光步道，就被一群举着小旗子的旅行团猛地撞了个踉跄。
她下意识地护着怀里的文件夹，却还是没能抵挡住人流的推力，只听“哗啦”一声脆响，
文件夹从臂弯滑落，里面的简历撒了一地，像一群被风吹散的白色蝴蝶。
鹅毛大雪簌簌地往下落，落在简历上，瞬间就融成了小水珠。黑色的宋体字被雪水晕开，
原本清晰的“林雾”“华东政法大学”“法学专业”渐渐变成模糊的墨团，
像一张张哭花了的脸。林雾蹲在地上，急得鼻尖发红，
眼泪在眼眶里打转——那是她花了整整三个晚上修改的简历，
每一页都仔细标注了实习经历和专业证书，是她敲开律所大门的唯一希望。她伸手去捡，
指尖刚碰到一张简历的边角，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拾了起来。“小心着凉。
”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羊毛毯，带着干燥而温和的暖意，
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。林雾猛地抬头，视线恰好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眸里。
那双眼眸像浸在温水里的琥珀，透着沉静的光，让人莫名觉得安心。
男人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大衣，面料看起来是上等的羊毛，领口别着一枚银色袖扣，
上面刻着细小的几何纹路，在雪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。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肩线处，
没等融化就被他身上的温度烘成了细雾，在领口处氤氲出一层薄薄的白气。
他没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而是微微蹲下身，动作轻柔地帮她把散落的简历一张张叠好，
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深蓝色丝帕，指尖捏着丝帕的一角，
轻轻擦拭着页面上残留的雪水，生怕弄破单薄的纸张。“谢谢。
”林雾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简历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，只觉得那温度比自己的高许多，
像揣了个刚捂热的暖手宝，连带着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。她低头看着简历，
虽然有些地方还是被晕染了，但重要信息都还能看清，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。“去面试？
”沈彻的目光落在简历封面上印着的“锦程律师事务所”几个字上，
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的试探。林雾点点头，
有些窘迫地把简历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，手指紧张地绞着包带：“嗯，第一次来陆家嘴这边，
刚才走得急，有点迷路了。”她其实是跟着导航走的，却没想到会被旅行团打乱路线，
现在连方向都有些辨不清了。“巧了，我正好往那边走，顺路。”沈彻站直身体，微微侧身，
朝她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他比林雾高出大半个头，身形挺拔，走路时却刻意放慢了脚步，
配合着她的节奏，避免让她因为追赶而狼狈。雪越下越大，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，
微微有些疼。外滩的欧式建筑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，
原本清晰的穹顶和廊柱变得模糊不清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。黄浦江面上的游轮鸣着汽笛，
悠长的笛声被风雪揉得绵软，慢悠悠地飘在江面上。林雾偷偷打量着身边的男人，
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，下颌线绷成一道好看的弧度，鼻梁高挺，嘴唇的轮廓很清晰。
他说话时嘴角会微微上扬，偶尔能看到一点虎牙尖，中和了他身上的疏离感，
多了几分亲切感。“我叫沈彻，在隔壁的华东建筑设计院工作。
”沈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，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，语气自然，没有丝毫刻意。“林雾，
林业的林，大雾的雾。”她连忙报上自己的名字，又补充道，“我是华东政法大学的，
明年毕业，这次应聘的是锦程的律师助理。”她怕自己的学生身份会显得不够专业，
特意强调了学校，像是在给自己增加一点底气。“锦程不错，
我之前跟他们所合作过一个商业建筑的法律顾问项目，里面的律师都很专业。
”沈彻想起什么，停下脚步，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，指尖夹着递给她，
“如果面试遇到什么问题，或者之后需要了解项目相关的事，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。
”名片是浅灰色的，质地厚实，上面印着“沈彻 高级建筑设计师”的字样，
下方是设计院的地址和座机号，右下角还有一串手写的手机号，字迹工整有力。
林雾捏着名片，指尖传来纸张的细腻质感，心里忽然暖烘烘的。她能感觉到，
这不是随口的客套，而是真诚的帮助。走到锦程律所所在的写字楼楼下时，雪已经小了许多，
只剩下零星的雪沫在空气中飘着。沈彻站在玻璃门外，没有进去，只是朝她挥了挥手，
眼底满是鼓励：“加油，我看好你。”林雾用力点点头，转身快步走进大楼。电梯上升时，
她看着电梯镜面里自己泛红的脸颊，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，
那上面似乎还留着沈彻手心的温度，让她原本紧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。
面试比林雾想象中顺利。面试官是律所的合伙人张律师，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女性，
没有问太多刁钻的专业问题，反而更关注她的经历和想法。
当被问到“为什么选择律师行业”时，
林雾想起高中时父亲的遭遇——父亲因为医院误诊延误了治疗，家里想***，
却因为不懂法律、没有证据，最终只能不了了之。那段日子，
父亲沉默的样子和母亲偷偷抹眼泪的场景，成了她心里最深刻的烙印。想到这里，
她的眼眶微微发红，声音却很坚定：“我想帮更多像我父亲一样的人，守住他们应有的权益，
让法律成为他们的依靠。”张律师看着她眼里的光，点了点头，
语气里多了几分认可：“法律需要温度，也需要你这样有初心的人。”走出律所时，
天已经黑了。外滩的灯光亮了起来，暖黄色的路灯透过尚未散尽的雾气，
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，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子。江面上的游轮亮起了彩灯，
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流光溢彩的弧线。林雾刚拿出手机想叫车，
就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沈彻靠在路灯杆上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，
脚边积了一小堆雪。他手里拿着一杯热饮，杯身裹着一层防烫的纸套。看到她出来，
他立刻直起身，快步迎了上去，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：“面试怎么样？顺利吗？
”“应该没问题，张律师说会尽快给我答复。”林雾接过热饮，指尖碰到温热的杯身，
心里一暖。她低头看了看，是她喜欢的热可可，上面还飘着一层细腻的奶油，撒了点可可粉。
“我猜你会喜欢这个。”沈彻看着她惊喜的表情，笑得眼睛弯了起来，像盛满了星光，
“刚才帮你捡简历的时候，看到你简历上的兴趣爱好里写着，喜欢喝热可可，
就顺路在旁边的咖啡店买了一杯。”林雾愣了一下，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。
她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，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，顺着血液流遍全身，
连带着心里也暖暖的。雪后的寒风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。那天晚上，
沈彻坚持要送林雾回学校。他们沿着江边的步道慢慢走，
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，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林雾偶尔会抬头看他，
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，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，像撒了一把碎钻，轻轻颤动着。
她忽然觉得，这个冬天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。“下周我请你吃饭吧，谢谢你今天帮忙，
还有这杯热可可。”走到学校门口时，林雾停下脚步，抬头看着沈彻，眼神认真。
她不想欠别人人情，更想有一个能再见到他的理由。沈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，
毫不犹豫地点头：“好，我等你消息。”他没有追问具体时间，给了她足够的空间，
这种分寸感让林雾觉得很舒服。回到宿舍后，
林雾把沈彻的名片小心翼翼地夹在常用的笔记本里，又忍不住拿出来看了好几遍。
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串手写的手机号，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，怦怦直跳。
她想起他深褐色的眼眸，想起他温和的声音，想起他递过来的热可可，
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像是就在眼前。一周后，林雾收到了锦程律所的录用通知。电话那头，
张律师的声音带着笑意：“林雾，欢迎加入锦程，下周一可以来入职了。”挂了电话，
林雾第一时间就给沈彻打了过去，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。“喂？
”电话那头传来沈彻温和的声音，带着一点电流的杂音，却依旧清晰。“沈彻！我被录取了！
锦程让我下周一入职！”林雾的声音里满是兴奋，语速都快了几分。“我就知道你可以。
”电话那头传来沈彻开心的笑声，像是比她自己还高兴，“恭喜你，这下可以兑现你的承诺，
请我吃饭了。”他们约在一家藏在老弄堂里的日式料理店。林雾提前半小时就到了，
坐在靠窗的位置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。弄堂里的路灯亮着，
暖黄色的光透过木质窗框洒进来，落在桌子上，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。
她特意换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，搭配一条浅灰色的半身裙，还化了点淡妆，
希望能给沈彻留下一个好印象。没过多久，沈彻就来了。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，
外面套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，比上次在雪地里见到时多了几分清爽和温和。
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纸袋，走到桌边时，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：“不好意思，
路上有点堵车，来晚了。”“没有，我也刚到没多久。”林雾连忙摆手，
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里的纸袋上，心里有些好奇。“恭喜你入职。
”沈彻把纸袋推到她面前，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，“入职礼物，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。
”林雾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，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礼盒。打开礼盒，
一支银色的钢笔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布上，笔身上刻着她的名字“林雾”，
字体是优雅的楷体，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。“谢谢，我很喜欢。”她拿起钢笔，
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刻字，心里满是感动。她知道这支钢笔的牌子，
是她之前在文具店看到过的，价格不便宜，她一直没舍得买。“以后用它签合同，
肯定能帮你打赢更多官司。”沈彻笑着说，拿起桌上的清酒瓶，给她倒了一小杯清酒，
“喝点清酒暖暖胃，这家店的清酒是老板自己酿的，度数不高。”那天他们聊了很多，
从傍晚一直聊到深夜。林雾知道了沈彻是苏州人，从小在苏州的老巷子里长大，
对古建筑有着特殊的感情，所以大学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济大学的建筑系，
毕业后留在上海，进入了华东建筑设计院，一步步从助理设计师做到了高级建筑设计师。
沈彻也知道了林雾是浙江宁波人，家里是普通的工薪阶层，父母一直很支持她学法，
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，大学期间一直在做***，从家教到律所的实习生，
几乎没有闲下来过。他们还聊起了各自的兴趣爱好，
意外地发现两人有很多共同点——都喜欢看老电影，尤其是王家卫的作品，
都喜欢去城市里小众的独立书店，每次去都会买一本喜欢的书，
甚至连喜欢的咖啡品牌都一样，都是偏爱口感醇厚的美式咖啡，不加糖不加奶。
“我知道一家藏在愚园路的书店，里面有很多绝版的老书，下次有空可以带你去。
”沈彻说起书店时，眼里闪着光，像是在分享自己珍藏的宝贝。“好啊，
我一直想去愚园路逛逛，听说那边的老洋房特别好看。”林雾笑着回应，心里充满了期待。
她发现和沈彻聊天很舒服，不用刻意找话题，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伪装自己，
哪怕是沉默的间隙，也不会觉得尴尬。吃完饭，沈彻依旧送林雾回学校。走到宿舍楼下时，
林雾停下脚步，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，犹豫了很久，还是鼓起勇气开口：“沈彻，
我……”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沈彻打断了她的话，眼神变得格外认真，像是映着星光，
“林雾，我喜欢你。从第一次在黄浦江边见到你，看着你蹲在雪地里捡简历，
急得鼻尖发红的时候，我就喜欢你了。”林雾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，
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她看着沈彻的眼睛，里面满是真诚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。
她咬了咬嘴唇，脸颊发烫，小声却坚定地说：“我也是。”沈彻笑了，笑得格外灿烂，
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。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动作温柔，带着几分宠溺：“那以后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