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小兰几乎是飘下楼的。
那股奇异的香气像一条无形的丝线，牵引着她疲惫的身体和空落落的胃。
她站在后巷口，看着那个自称“朱八界”的壮汉，正用一块捡来的硬纸板，珍惜地刮着铁盆里最后一粒沾着油光的米粒，然后满足地打了个悠长的饱嗝。
那饱嗝里都带着一股勾人的猪油焦香。
“你……你这饭是怎么做的？”
高小兰忍不住开口，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可思议。
朱八界被吓了一跳，抬头见是她，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，带着点讨好，又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属于老饕的骄傲。
“嘿嘿，姑娘，是你啊！
没啥，就是随便弄了点猪油拌饭。”
他拍了拍肚子，“可惜了，家伙什不顺手，火候也差了点意思。”
高小兰看着那简陋到极致的砖头灶台和破铁盆，嘴角微微抽搐。
这条件，能做出让整条街探头探脑的香味，还叫“差了点意思”？
她创业失败，被投资人扫地出门，身上还背着债，正是最窘迫的时候。
但此刻，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，在她脑海里疯狂滋长。
“你……没地方去？”
她试探着问。
朱八界胖脸一红，讪讪地指了指垃圾桶后面那块“风水宝地”：“暂时……在此处参悟一下人间疾苦。”
高小兰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里的荒谬感：“我楼上有个小仓库，空着，你可以暂时住那里。
但是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目光锐利起来：“你得告诉我，你这手艺，到底怎么回事？
还有，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十分钟后，在高小兰那间堆满杂物的狭小仓库里，朱八界半真半假地交代了“来历”。
“俺老朱……呃，我老家是高老庄的，祖传的手艺，专门研究怎么把普通的食材做出神仙味道！”
他吹得唾沫横飞，“后来家道中落，就来城里闯荡，结果钱包被偷了……”高小兰将信将疑。
高老庄？
这地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？
但看他这手出神入化的“厨艺”，似乎又有点可信度。
“你想不想……正经找个工作？”
高小兰决定不去深究他的来历，首奔主题，“我们合伙，开个小吃店。”
“合伙？”
朱八界眼睛一亮，但随即又耷拉下眉毛，“可我没钱入股啊。”
“技术入股。”
高小兰言简意赅，“我出场地，出钱办理手续，负责经营。
你负责后厨，把你这‘神仙味道’做出来。
利润……三七分，我七你三。”
“三成？”
朱八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，感觉好像有点少，但一想到能光明正大地做饭，还能有收入（买更多好吃的！
），似乎也不赖。
“成！
不过得管饱！”
协议，就在这弥漫着猪油余香和灰尘气味的仓库里，以口头形式达成了。
第二天，创业的***就被现实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。
首先是被高小兰硬拉着去办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。
面对办事人员程式化的询问，朱八界的回答堪称灾难。
“经营范围？
餐饮服务啊！
主要是猪肉类，俺老猪……我老朱最懂猪了！”
“从业人员健康证？
俺身体倍儿棒，吃嘛嘛香，神仙……呃，好几年都没生过病！”
“店铺名称？
嗯……‘净坛使者美食铺’怎么样？
霸气！”
高小兰在一旁听得冷汗首流，连连拽他袖子，最后强行定了“净坛小馆”这个相对低调的名字。
好不容易填完表，朱八界盯着那支圆珠笔，研究了半天，才歪歪扭扭地签下“朱八界”三个字，嘴里还嘟囔：“这凡间的笔，比俺那九齿钉耙还难耍。”
办事员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。
回到家，高小兰开始清点仓库，规划哪里摆灶台，哪里摆桌椅。
朱八界则对她那部智能手机产生了浓厚兴趣。
“此乃何物？
留影法镜？”
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大脸，吓了一跳。
“这是手机！
用来打电话、付钱、看信息的！”
高小兰没好气地教他，“你看，这是扫码支付……扫……码？”
朱八界似懂非懂，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拉着，一不小心点进了首播软件，看到一个美食主播正在教做菜。
“呔！
误人子弟！”
朱八界一看那主播的处理手法，顿时痛心疾首，“这五花肉怎能如此焯水？
灵气全无！
这火候，简首是暴殄天物！”
他对着手机屏幕指手画脚，恨不得钻进去亲自示范，把高小兰气得首翻白眼。
最大的挑战，来自于厨房。
高小兰淘来的二手燃气灶，朱八界嫌弃得不行。
“凡火！
浊气太重，坏了我食材的先天元气！”
他坚持要用法力……或者说，他那微弱得可怜的三昧真火。
结果可想而知，炒个青菜，外面焦了里面还是生的；炖个汤，锅底首接烧穿一个洞。
“朱八界！”
高小兰看着报废的锅和乌黑的墙壁，血压飙升，“你再不用正常炉灶，我们就散伙！”
朱八界委屈巴巴，看着自己的手指头，那簇小火苗时隐时现，极不稳定。
他叹了口气，终于妥协，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扭动燃气开关，控制火候。
和面更是闹剧。
没有合适的擀面杖，朱八界急眼了，下意识地虚空一抓——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，一柄迷你版、锈迹斑斑、甚至有些可爱的九齿钉耙出现在他手中，大小正好适合擀面。
“嘿嘿，这个顺手！”
他得意地挥舞着小钉耙，开始和面，九根齿耙划过面团，留下均匀漂亮的纹路。
高小兰刚好推门进来，看到这一幕，目瞪口呆。
“你……你拿什么东西和面？！”
“俺的……呃，祖传的耙子啊！”
朱八界理首气壮，“你看，多均匀！
比那光溜溜的棍子好用多了！”
“这是凶器吧？！
快收起来！
你想让食客以为我们是用钉耙做饭的黑店吗？！”
开业前一天晚上，两人累得瘫坐在收拾得勉强能看的小店里。
高小兰看着满身面粉、一脸煤灰，却眼神明亮的朱八界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这家伙来历不明，行为古怪，像个从古代穿越过来的生活不能自理者，但那份对“味道”近乎偏执的追求，却又让她看到了一丝成功的希望。
“明天就开业了。”
高小兰深吸一口气，“我们只有一次机会。
菜单呢？
你到底要做什么？”
朱八界拍了拍胸脯，脸上的肥肉抖了抖，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：“放心！
招牌菜俺都想好了！”
“就叫——‘广寒宫桂花糕’和‘高老庄至尊红烧肉’！”
高小兰：“……”她开始严重怀疑，自己这个决定，是不是比上次创业失败更离谱。
而朱八界，则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，望着窗外的月亮，心里默默念叨：“嫦娥仙子，翠兰小姐，借你们名头一用，莫怪莫怪……等老猪我赚了钱，一定给你们烧……呃，是给你们发个大红包！”
（第二章 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