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会厅里水晶灯的光芒碎金一般泼洒下来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,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、雪茄和精心培育的晚香玉混合的奢靡气味。
京城厉家的宴会,向来是权力与财富最隐秘的交汇点,每一句低笑寒暄背后都可能藏着足以撼动格局的交易。
厉砚修坐在主位稍侧的单人沙发里,一身挺括的墨绿军装,肩章上的将星冷硬,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。
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,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,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。
眼神疏淡,掠过那些试图上前搭话的男男女女,像看一件件没有生命的摆设,激不起半分波澜。
关于他不近女色的传闻,在场无人不知。
曾有不开眼的想往他身边塞人,结局无一不是碰一鼻子灰,连带着身后的家族或企业都悄无声息地吃了瓜落。
久而久之,他那张过分俊美却冷冽如冰的脸,就成了宴会上最醒目也最危险的禁忌。
“小叔,这是南宇刚过门的媳妇,姜晚星。”
厉家一位长辈领着人过来,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。
厉砚修眼皮都未抬,只从喉间极淡地溢出一个“嗯”字,算是听过。
姜晚星穿着一身水粉色的改良旗袍,站在自己新婚丈夫厉南宇身边,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。
她像是误入猛兽巢穴的幼鹿,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怯生生的不安,与这处处计算尺度的场合截然不同。
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,审视的,好奇的,甚至轻蔑的。
嫁入厉家如同踏入牢笼,而身边的新婚丈夫,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一个交际花般的名媛,手臂虚虚地揽着她,更像是一种敷衍的标记。
“晚星,给小叔敬杯酒。”
厉南宇收回视线,有些不耐地推了她一下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见。
姜晚星猝不及防,被他推得向前踉跄半步,手中的红酒杯剧烈一晃。
深红的酒液像是有了生命,猛地挣脱杯壁的束缚,泼溅而出——时间仿佛凝滞。
所有声音骤然消失。
那一片不规则的、殷红的酒渍,正正地晕开在厉砚修军装裤腿靠近膝盖的位置,在一片笔挺威严的墨绿上,显得格外刺眼、狼藉。
满场死寂。
落针可闻。
空气冻结,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,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。
厉南宇的脸唰地白了。
负责引见的长辈张着嘴,冷汗顷刻冒了出来。
姜晚星僵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,指尖冰凉,握着空了的酒杯细柄,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
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双注定盛满雷霆之怒的眼睛,毁灭的预感攫住了她。
预想中的暴怒并未即刻降临。
厉砚修缓缓低下头,视线落在裤腿的酒渍上,停留了两秒。
然后,他抬起眼,目光像冷质的探灯,精准地打在姜晚星惨白的小脸上。
他动了。
没有叫侍者,更没有发作。
他只是将未点燃的烟搁在茶几上,拿起一方干净的手帕,倾身过去。
冰凉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颤抖得厉害的手背,姜晚星猛地一颤,几乎要缩回手,却被他无形的气场钉在原地。
众目睽睽之下,这位京城里最有权势也最冷漠的男人,竟纡尊降贵,用那方纯白的手帕,慢条斯理地、极其仔细地,擦过她被溅到些许酒液的指尖。
动作间,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专注。
丝帕质地柔软,掠过皮肤,却激起一阵战栗。
姜晚星呼吸停滞,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侧脸,嗅到他身上清冽的、混合着淡淡烟草气的味道。
全场依旧死寂,只有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声音。
擦完了,他收回手,深邃的眼眸锁住她惊惶失措的水眸,声线低沉平稳,听不出半分情绪:“怕什么?”
三个字,轻飘飘落下,却砸得整个宴会厅的人心头发懵。
翌日,一纸调令毫无预兆地下达。
厉南宇因被查出负责项目中出现重大纰漏,涉嫌渎职,即日秘密派往西北边境基地“督导整改”,归期未定。
消息来得急而猛,甚至没给他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。
夜色浓重,厉家老宅深处却灯火通明。
书房内的低吼隐约传到院墙之外。
“厉砚修!
是不是你搞的鬼?!
南宇再不成器也是你亲侄子!
为了那么点小事,你就把他扔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?!
你让他怎么活!”
厉父的怒斥声压抑着,却难掩震怒。
墙外月光黯淡,树影婆娑。
姜晚星心神不宁,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大宅,刚快步走到院墙边的阴影处,手腕却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!
天旋地转,后背重重撞上冰凉微潮的墙壁,冷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。
惊喘卡在喉咙里,她骇然抬头,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。
厉砚修不知何时等在这里。
他脱了军装外套,只着一件白色衬衫,领口松了两颗扣子,周身裹挟着未散的硝烟气,像是刚从书房的风暴中心脱身。
但他看着她的眼神,比方才在书房应对父亲时可怕百倍。
那里面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、浓稠得化不开的暗潮,几乎要将她吞没。
“小……”叔字未出口,就被他滚烫的气息堵住。
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墙与他之间,不留一丝缝隙。
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,另一只手臂撑在她耳侧的墙上,肌肉紧绷。
“叫名字。”
他打断她,嗓音哑得彻底,裹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粗暴,滚烫的呼吸烫着她的耳廓,“…不然当着爸的面吻你。”
墙内,厉父愤怒的脚步声似乎正朝着门口逼近。
姜晚星浑身僵首,血液似乎都冻住了,只剩下被他攥住的那一圈皮肤,灼烧般地痛。
她仰着脸,唇瓣哆嗦着,在他慑人的注视下,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。
月光掠过他深不见底的眼底,那里只有她的倒影,和无边无际的占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