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，宋曦望着镜中盛装的自己。
晓葵捧着鎏金妆奁的手在发抖，里头躺着皇后赐的九鸾衔珠钗，鸾鸟眼睛是用南诏血玉镶的，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。
"用那支白玉海棠簪。
"宋曦按住妆奁，指尖触到冰凉的鸾尾。
她记得及笄那日，母亲颤抖着将这支钗***她发间，当晚就呕了半碗血——太医说那血玉被浸过麝香。
晓楠捧着素色襦裙过来时，窗外忽然传来凄厉的猫叫。
宋曦推开菱花窗，见陈姨娘的心腹嬷嬷正将只黑猫塞进竹笼，笼底漏出的药渣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那是西域传来的离魂散，三日前她在父亲书房暗格里见过相同的颜色。
"姑娘，该更衣了。
"晓葵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宋曦任由她们系上青莲色织金马面裙，腰间禁步的珊瑚珠子贴着手腕，冰凉如那日赵寰亭塞给她的鎏金钥匙。
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，宋玥故意将香炉打翻在她裙裾上。
孔雀蓝的浮光锦顿时洇开暗斑，宋曦却嗅出龙涎香里混着曼陀罗——这是要让她在宴席失态。
"姐姐这模样，倒像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。
"宋玥抚着鬓边新打的点翠凤钗，那是用沈夫人嫁妆里的东珠改的。
车帘外闪过萧府灯笼的光晕，宋曦突然掀帘伸手，接住片被秋风卷来的海棠花瓣。
临华殿的九十九级台阶像悬在天际，宋曦提着裙裾踏上汉白玉阶时，听见身后命妇们的窃语。
"听说宋家嫡女克母...""瞧那素净打扮，莫不是戴孝..."她挺首脊背，发间白玉簪在秋阳下流转着冷光，簪头暗藏的银针贴着青丝，这是今晨萧夫人悄悄递来的保命符。
"三殿下到——"唱喏声惊起檐角铜铃，赵寰亭骑着照夜白踏碎满庭秋色。
玄色织金蟒袍衬得他眉眼如墨，腰间蟠龙玉佩随着马匹走动发出轻响。
宋曦看见他马鞍旁悬着的箭囊，翎羽染着诡异的幽蓝——正是竹笼里黑猫眼睛的颜色。
"本宫觉得，这花衬你。
"少年皇子俯身递来的海棠还带着晨露，花萼处有道整齐的切口。
宋曦瞳孔微缩，这是西园那株断桩上长出的新枝，今晨她还看见晓楠在浇灌。
赵寰亭是如何在重重监视下折得这花？
"殿下厚爱，臣女惶恐。
"她屈膝行礼，嗅到他袖间淡淡的血腥气。
那日书房密匣中除了地契，还有封盖着刘尚书私印的信函，墨迹是用处子血调的。
萧儒尧的咳嗽声打破僵局。
青衫少年从朱漆廊柱后转出，苍白手指攥着个玄铁药盒："曦妹妹，家母新配的雪莲丸。
"他锦袋上绣着歪斜的海棠，针脚与宋玥染血的帕子如出一辙。
宋玥突然娇笑着***来，鬓间凤钗扫过宋曦耳际："萧公子真是体贴入微呢。
"她指尖蔻丹划过药盒，留下道胭脂印。
赵寰亭的折扇"啪"地展开，玉骨恰好抵住她咽喉："宋二姑娘的凤钗，倒是比贵妃娘娘的还要张扬。
"冷汗顺着宋玥脊背滑落。
那日陈姨娘说凤钗是贵妃赏的，但此刻细看，九尾凤竟被改成了七尾——这是僭越的死罪。
她慌乱间瞥见母亲正在丹墀上使眼色，刘贵妃身边的女官捧着鎏金托盘款款而来。
"吉时到——"钟鼓声震落海棠花瓣，宋曦随着人流踏入大殿。
金丝楠木柱上盘踞的蟠龙含着夜明珠，映得她袖中银针寒光凛冽。
赵寰亭的位置在太子左下首，此刻却空着——玄鳞的身影在殿外梧桐下一闪而过。
贵妃扶着太监的手踏上御座，累丝金凤冠垂下十二串东珠，随着她的脚步发出蛊惑的轻响。
宋曦注意到她护甲染着罕见的孔雀绿，与那日竹笼里的药渣颜色相同。
"听闻宋姑娘擅画。
"贵妃突然开口，镶着红宝石的护甲划过翡翠酒樽，"今日便以这满殿秋色为题如何？
"皇后拨动佛珠的手顿住了。
宋如仲的冷汗浸透中衣，他想起刘尚书说过的话："贵妃娘娘要那丫头的手。
"赵寰亭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："儿臣前日偶得佳作，请父皇母后赏鉴。
"他击掌的瞬间，两名暗卫抬着紫檀屏风步入大殿。
宋曦的呼吸停滞了——那分明是她被墨污的海棠残卷，此刻却在污渍处生出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。
皇帝抚须大笑："好个残卷涅槃！
这凤凰的眼睛..."他忽然眯起眼，凑近细看。
宋曦指甲掐进掌心，那是她用母亲咳出的血点染的。
贵妃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认得那画纸边缘的暗纹，正是三年前被皇后销毁的《凤鸣岐山图》残料。
当年她用这画陷害皇后行巫蛊之术，却被先帝一道遗旨保下。
宴席过半时，异变陡生。
给贵妃献酒的宫女突然抽搐倒地，七窍流出蓝血。
宋曦看着那滩血渗进地砖缝隙，竟勾勒出海棠花的形状——与她袖中银针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"护驾！
"禁军的刀光映亮宋曦苍白的脸。
混乱中有人撞翻她的酒盏，葡萄酿泼在赵寰亭的蟒袍上，显出个诡异的符号——正是那日巫蛊人偶背后的咒文。
宋曦趁乱拾起宫女遗落的金簪，簪头内里刻着细小的"陈"字。
她想起今晨竹笼里的黑猫，突然明白了药渣的用途——这是要炼成傀儡蛊，而那猫眼里的幽蓝，此刻正在赵寰亭的箭羽上闪烁。
更漏指向酉时三刻，贵妃突然指着宋曦厉喝："给本宫拿下这个妖女！
"禁军刀锋出鞘的瞬间，赵寰亭的箭矢破空而来，将为首者的官帽钉在蟠龙柱上。
箭尾幽蓝的翎羽颤动，映出皇帝骤然阴沉的脸色。
"父皇可觉得这翎羽眼熟？
"赵寰亭把玩着另一支箭，"儿臣在北疆见过同样的颜色——在敌国细作的毒箭上。
"他忽然扯开衣襟，心口处狰狞的伤疤让皇后佛珠散落一地："三年前的毒箭，原来出自贵妃娘娘的孔雀园。
"宋曦袖中的银针悄然对准贵妃。
她看见赵寰亭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个"三"——这是那夜鎏金钥匙上刻的数字，父亲书房第三层暗格，锁着通敌叛国的铁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