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，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，沉沉地压在庄园的上空。
扎西躺在稻草垫上，翻来覆去，怎么也睡不着。
稻草垫下的格桑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，而怀里的羊皮纸像一块烧红的炭，灼得他胸口发烫。
他的脑海里，像有一团乱麻，父亲的名字、领主那些不可告人的罪行、还有卓玛昨晚在他耳边那带着担忧与暗示的低语，这些念头如汹涌的潮水，在他脑海里翻搅、冲撞，搅得他心烦意乱，首到天边渐渐泛起灰白，那抹微弱的光亮也未能驱散他心中的阴霾。
"铛——铛——铛——"庄园的铁钟被敲响，比平时更加急促、刺耳。
扎西猛地坐起身，手指下意识摸向胸口——羊皮纸还在。
"出什么事了？
"老阿妈次仁揉着酸痛的腰，声音沙哑。
小拉姆缩在角落里，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，怯生生地说："我听见桑吉管家昨晚说，今天领主有大事宣布……"扎西的心，瞬间沉了下去，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。
在农奴们那漫长而又痛苦的集体记忆里，“领主有大事宣布”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。
要么是增加那如山般沉重的赋税，要么是征发他们去干那永无止境的苦役。
最坏的时候，还会有人被吊死在庄园门口。
扎西迅速起身，将羊皮纸小心翼翼地藏进草垫深处，然后跟着其他农奴，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，一起涌向庄园中央的广场。
此时，晨雾还未完全散去，像一层薄纱，笼罩着整个庄园。
领主多吉老爷那高大的身影，己经像一座山一样，矗立在石阶上。
他身后，是满脸横肉、一脸谄媚的桑吉管家，还有几个手持明晃晃大刀的监工，他们的眼神凶狠，仿佛随时都会扑向这些农奴。
领主多吉老爷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，他那肥胖的身躯，被昂贵的锦缎袍子紧紧包裹着，袍子上绣着精美的花纹，在晨光中闪烁着奢华的光芒。
他的手指上，戴着一枚镶嵌着绿松石的银戒指，那绿松石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，仿佛是他贪婪与残暴的象征。
他的眼睛小而锐利，像两只秃鹫的眼睛，紧紧地盯着下方聚集的农奴，仿佛在审视着一群待宰的羔羊。
“都到齐了？”
多吉的声音低沉而威严，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闷雷。
桑吉谄媚地弯着腰："老爷，除了两个病得爬不起来的，全在这儿了。
"多吉点点头，清了清嗓子："今年的收成不错，佛爷保佑。
"农奴们低着头，没人敢吭声。
扎西偷眼望去，发现卓玛站在领主夫人的侍女队列里，目光低垂，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，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，显然内心也并不平静。
多吉继续说道："但是，山那边的马帮提高了盐价，庄园的开支增加了。
"他顿了顿，嘴角扯出一丝冷笑，"所以，从今天起，每户农奴的赋税增加三成。
"广场上瞬间炸开低沉的骚动。
"三成？
"一个老农奴颤抖着声音，"老爷，我们去年己经交了大半收成，再加三成，冬天怎么活？
"桑吉的鞭子"啪"地抽在那老人的背上："闭嘴！
老爷的决定，轮得到你质疑？
"老人哀嚎一声，跪倒在地。
扎西咬紧牙关，手指掐进掌心。
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："他们拿走的不只是粮食，是我们的命。
多吉冷冷地扫视人群："谁有意见？
站出来。
"人群中一片死寂，没人敢动，仿佛都被施了定身咒一般。
扎西的喉咙发紧，他想怒吼，想冲上去，但理智死死压住了冲动——现在反抗，只会像父亲一样消失。
"很好。
"多吉满意地点头，"桑吉，今天就开始征收。
""是，老爷！
"桑吉狞笑着挥了挥手，几个监工立刻拖着麻袋和秤杆走向农奴们的棚屋。
扎西看着他们闯进自己住的草棚，翻出那点可怜的存粮：一小袋青稞、几块晒干的奶渣，甚至拉姆藏起来的野果干也被搜了出来。
"这点东西，连一半税都不够！
"桑吉一脚踢翻麻袋，青稞粒洒了一地。
次仁阿妈跪在地上，颤抖着双手去捡那些青稞粒，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，像一只被暴风雨侵袭的孤鸟，说道：“管家老爷，行行好，这是我们最后一点粮食了……没了这些，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……”桑吉冷笑："不够？
那就用劳力抵！
扎西，从今天起，你每天多干两亩地的活儿！
"扎西死死地盯着桑吉，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，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，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咆哮：“你会逼死所有人，你们这些吸血鬼！”
桑吉的眼睛眯了起来，鞭子慢慢举起：“你说什么？
再敢乱说，我就让你尝尝鞭子的滋味！”
空气凝固了，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。
突然，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传来："管家老爷，领主夫人叫您过去。
"扎西转头，看见卓玛站在不远处，她的神色平静，像一汪深潭，但眼神里却藏着深深的警告，仿佛在告诉扎西不要冲动。
桑吉的鞭子顿了顿，最终没有落下。
他冷哼一声："算你走运，小子。
"说完，转身跟着卓玛离开。
扎西站在原地，胸口剧烈起伏。
他弯腰帮次仁阿妈捡起散落的青稞，手指因愤怒而发抖。
"孩子，别冲动"次仁低声劝道，"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，结果……"扎西猛地抬起头，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，说道：“结果怎么了？
阿妈，你知道我父亲怎么失踪的，对不对？
你告诉我，我要知道真相！”
次仁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，她摇摇头，不肯再说。
远处，卓玛回头看了扎西一眼，那目光深邃而复杂，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和情感。
扎西知道，今晚溪边的约定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。
他暗暗下定决心，一定要弄清楚父亲失踪的真相...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