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如细盐般簌簌落下，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。
临安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此刻寂静无声，唯有檐角冰棱断裂的脆响，惊起几声寒鸦的啼叫。
林砚缩在当铺柜台后的炭盆旁，呵出的白气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凝成细小水珠。
三更天本该是打烊的时候，可掌柜的非要他守到卯时——听说近日漕帮和盐枭在城北火拼，不少人急着典当家产换盘缠跑路。
“吱呀——”雕花木门被推开的瞬间，一股刺骨寒风裹挟着雪沫灌进来。
林砚下意识去摸腰间短刃，却见来人披着件浸透雪水的灰斗篷，斗笠压得极低，只能看见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。
“当东西。”
声音清冷如碎玉，带着几分沙哑。
那人抬手摘下斗笠，露出张过分艳丽的脸——眉如远山含黛，眼尾微微上挑，却又生着英气的剑眉，唇色极淡，像是常年不见血色。
林砚握着算盘的手顿了顿。
这是个男人，却比城中最有名的花魁还要好看几分。
那人解下斗篷，露出内里月白色劲装，腰间缠着条暗红软鞭，剑柄从左肩斜斜探出，缠着金线的剑柄末端坠着枚古旧的青铜铃铛。
林砚目光一凛——这是天山派流云剑的制式。
“天山派的信物，当五十两。”
那人将块刻着流云纹的玉牌拍在柜台上。
玉牌边缘还沾着暗红血迹，在惨白的雪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林砚低头拨弄算盘，余光却瞥见对方手背的伤口。
伤口呈齿状，像是被什么猛兽所伤，此刻仍在渗血，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，转瞬凝成黑紫色的冰晶。
“天山派信物，至少值三百两。”
林砚退回玉牌，“阁下这是......遇到什么麻烦了？”
话音未落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三匹黑马在当铺门前急刹，马上人穿着玄色劲装，腰间弯刀上的血槽泛着幽幽蓝光。
为首那人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，眼神扫过屋内，立刻狞笑起来：“好啊，萧无咎，可算让老子逮着你了！”
林砚猛地扯动柜台下的铜铃。
这是掌柜定下的暗号，***响起，隔壁武馆的镖师就会赶来。
可***未落，寒光一闪，三把淬毒的透骨钉己钉在他喉前三寸的木柱上。
“别白费力气了。”
萧无咎突然轻笑一声，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，“血煞教的人，可不会给你报信的机会。”
刀疤脸抽出弯刀，刀刃在雪光中泛起诡异的青芒：“萧无咎，交出‘雪魄珠’，留你全尸！
否则......”他目光扫过林砚，“这小杂役也得陪葬。”
林砚这才注意到萧无咎怀中露出的半截锦帕，隐约可见绣着朵冰蓝色的莲花。
江湖传闻，天山派镇派之宝“雪魄珠”能在极寒之地引发雪崩，百年前曾助天山派歼灭魔教十万大军。
萧无咎指尖轻叩剑柄，青铜铃铛发出细碎声响。
林砚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颈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。
刀疤脸身后的两个手下突然发出惨叫，喉间渗出黑血，竟是被无形剑气割破了喉咙。
“血煞教何时变得这么聒噪了？”
萧无咎起身时带起一阵风，油灯突然熄灭。
林砚眼前一花，再睁眼时，刀疤脸的弯刀己架在他脖子上，而萧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丈开外，手中握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。
那剑在夜色中流转着幽蓝光晕，剑锋未动，地上的积雪己凝结成尖锐的冰晶。
林砚突然想起坊间传闻——天山派失传己久的“雪刃”，据说剑身由万年玄冰锻造，出鞘时方圆十里气温骤降，能冻结一切生机。
“把珠子交出来！”
刀疤脸手上加力，林砚颈间传来刺痛，温热的血顺着刀锋滴落。
他咬紧牙关，余光瞥见萧无咎微微皱眉，握剑的手紧了紧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破空声。
三枚烟花在夜空炸开，映出数十个黑衣人从屋顶跃下。
为首的老者拄着龙头拐杖，声音苍老却带着威压：“萧无咎，弑师叛门，盗窃至宝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！”
萧无咎神色不变，剑尖却轻轻颤动，青铜铃铛发出清越鸣响。
林砚突然感到呼吸困难，西周温度急剧下降，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冰粒。
“天山派的人也来了？”
萧无咎轻笑，“看来今日想走也难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手腕一抖，雪刃划出半轮银月，剑气所过之处，积雪腾空而起，在空中凝成无数冰锥。
黑衣人纷纷挥剑格挡，刀疤脸趁机将林砚往前一推，自己却向后急退。
林砚本能地就地翻滚，堪堪避开迎面射来的冰锥，却见萧无咎身影一闪，如鬼魅般出现在刀疤脸身后。
雪刃刺入皮肉的声音闷响，刀疤脸瞪大双眼，喉间发出嗬嗬声响。
萧无咎收回剑，血珠顺着剑尖滴落，瞬间在地上冻成冰晶。
他转头看向林砚，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：“你不怕？”
林砚抹去颈间血迹，捡起地上的算盘：“怕有什么用？
阁下若是付得起诊金，我倒是可以帮你处理伤口。”
他晃了晃算盘，算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，“瞧这伤口，再不处理，天亮前怕是要毒发身亡。”
萧无咎微微一怔，随即大笑起来。
这笑声清朗如雪山融水，惊得屋顶积雪簌簌落下。
他解下腰间钱袋抛给林砚：“好，就请小掌柜救命。”
此时，天山派众人己将当铺团团围住。
为首老者怒喝：“萧无咎，束手就擒！”
萧无咎将雪刃插入剑鞘，青铜铃铛发出最后一声轻响。
林砚突然感到地面震动，抬头只见远处雪山方向腾起白雾——那是雪崩的前兆。
“想抓我，先过了这场雪崩再说。”
萧无咎抓住林砚手腕，足尖点地，如鸿雁般掠上屋顶。
寒风卷起他的衣袂，林砚在飞掠间听见他低声呢喃：“小掌柜，抓紧了。
接下来的路，可不太平。”
雪越下越大，将两人远去的身影渐渐吞没。
临安城的夜空炸开第三朵烟花，猩红的光芒中，雪崩的轰鸣声自远方传来，惊起漫山遍野的寒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