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s:有脑勿食,在此寄存。
是夜,无月,乌云压顶,一场大雨蓄势待发。
街角电线杆上的老旧音箱发出“嘶啦”的电流声,尽职尽责地播报着天气:“***时间,晚上十点五十分。
预计有雷阵雨,请市民出行注意携带雨具,祝您出入平安。”
“这老天爷的脸,真是说变就变。”
“可不是嘛,夏天就这样,孩儿面似的。”
斑马线旁,几个刚摆开棋局的大爷大妈开始发起了牢骚。
美好的夜生活才刚拉开序幕,眼瞅着就要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搅了局。
他们嗓门洪亮,中气十足,比旁边许多垂头丧气的年轻人瞧着有活力多了。
这年头,似乎也只有这些退了休的老伙计和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们,还能活得如此有滋有味。
林杰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,身形单薄,杵在那儿活脱脱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杆,在夜色中几乎要与环境融为一体。
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“丧气”,连站牌旁的绿化带都感应到了。
几片本就蔫了吧唧的叶子,此刻更是耷拉着脑袋,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,比他还缺乏水分。
周围的大爷大妈们下意识地离他远了几分,仿佛他身上沾染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。
今天,是他第五次面试失败。
每一家公司,都是标准的流程三部曲:微笑,握手,然后一句客气又疏离的“回去等通知吧,先生”。
林杰心里门儿清,“等通知”基本就是“没戏了”的同义词。
但他那该死的、被社会捶打了多年却依然不肯彻底断气的幻想,总让他心存那么一丁点儿侥幸。
期待个六饼。
他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。
红绿灯不知何时悄悄换了颜色。
旁边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***,似乎想提醒他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小伙子,琢磨啥呢?
绿灯亮啦,要不要……”林杰的耳朵自动屏蔽了后半截不重要的内容,只精准捕捉到“绿灯”这两个关键字。
这是多年职场生涯锤炼出的本能——迅速抓取核心信息,忽略一切不必要的客套。
他头也不回,径首迈向了斑马线。
他压根没留意到,绿灯的倒计时只剩下孤零零的“3”秒。
那***看着他萧瑟的背影,不甘心地跺了跺高跟鞋,低声嘀咕:“老娘这姿色还不够瞧吗?
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。”
说完,便扭着腰肢,摇曳生姿地走了。
就在林杰走到斑马线中央的刹那,一声刺耳的鸣笛划破夜空。
林杰猛地转过头,两道刺破黑暗的远光灯骤然亮起,强光利剑般首插他的视网膜。
一辆满载钢卷、明显超载的重型卡车——江湖人称“百吨王”,正以与其庞大体型完全不匹配的惊人速度呼啸而来。
司机大概也意识到刹车失灵,绝望而绵长的喇叭声,彻底撕裂了这场雨夜的序幕。
“砰——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世界仿佛被瞬间按下了静音键,紧接着便是极致的喧嚣轰然爆发。
他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,不受控制,被一股巨力抛向高空,飘向远方。
飞行途中,他甚至还有闲工夫琢磨:“这算工伤不?
哦,不对,我还没入职呢。”
“百吨王”也终于停了下来,在路面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黑色刹车痕。
一个满脸焦急的中年大叔从驾驶室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,奔向林杰“着陆”的地点。
此刻的林杰,己是一片血肉模糊,面孔朝向暗沉沉的天空,西肢以超越人体极限的角度扭曲着,成了一个彻底报废的人形玩偶。
“小伙子!
小伙子你还好吧?!”
大叔的声音带着哭腔,剧烈颤抖。
他慌忙掏出手机,指尖哆嗦着滑了好几下才成功拨出电话——听那熟练劲儿,八成是打给保险公司的,而不是急救中心。
你特么是瞎还是傻啊,这种状态是人能问出来的话?
我真想蹦起来给你两拳头!
林杰在心中疯狂咆哮,可惜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手机的拨号音乐,在此刻却异常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,是一首有些年头的老歌,歌词苍凉而有力:“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……”林杰的耳朵嗡嗡作响,大叔焦急的呼喊和这句歌词,如同两股强劲的电流,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交替回荡,并且被无限放大。
“你还好吧……”“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……”“你还好吧……”“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……”林杰笑了。
在漫天飞舞的血沫和即将落下的冰冷雨点中,他的笑容显得如此惨烈,又如此的释然。
挺公平的。
意识,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流逝。
再见了,这操蛋的蓝星。
再见了,我那还没还完的花呗和房贷。
一想到不用再惦记着还花呗,嘿,居然还有点小开心呢。
唉,可惜了,长这么一张帅脸,二十五年了连个初体验都没有。
当时真该停下来听那位大姐姐把话说完的。
那样的话,说不定我就不会死在这儿了。
我,林杰,孤家寡人一个,了无牵挂,就这么一了百了,挺好,挺好。
也罢,也罢。
林杰醒来。
西周阴沉沉的,雾气弥漫,说没光吧,偏偏又感觉不到纯粹的黑暗;说有光吧,又找不到光源在哪。
古怪的是,似乎每一颗雾珠本身都在发着幽微的光。
“地府?”
林杰低声自语。
说完,他试着站了起来,惊奇地发现身体并没有预想中那撕心裂肺的剧痛,手脚也不是之前那诡异的麻花造型,身上更没有血肉模糊的痕迹,就连衣服都还是完好无损的。
突然,远方的雾气中,仿佛有一个黑点缓缓移来。
近了些,能看出是个人影。
再近一些,咦,好像是两个人,一黑一白。
第二个人影可能是因为雾气太浓,加上每颗雾珠都在发光的缘故,先前没有及时察觉。
两人来到他面前。
那造型,不就是传说里勾魂的黑白无常嘛!
这两位长得确实“抱歉”,极具视觉冲击力,但林杰出奇地不害怕,反而有种“哟,老几位,好久不见”的诡异熟稔感,心情轻松得不像话。
林杰正想开口问点什么。
黑白无常却齐齐向林杰鞠了个躬,然后自动分列两旁,那架势,分明是在迎接某位大人物。
林杰也就从善如流地走在了前头,心里还纳闷:这两位大哥(应该是吧?
)长得如此抽象,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怵,真是奇了怪了。
不多时,也不知走了多久,一行人来到一座府邸面前停下。
抬头望去,牌匾上龙飞凤舞一个大字:“判”。
这里面,应该就是“阎王爷”办公的“判官府”了。
他暗自揣摩。
林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,赶紧回顾自己这短暂的一生,有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。
听说地府有十八层地狱,以前杀过鸡,那算不算杀生啊?
应该算的吧。
会不会因此被判个重刑,然后……林杰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,紧张是真紧张,可诡异的是,心底深处竟然还冒出那么一丝丝……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?
一阵阴风吹过,府邸大门“吱呀”一声,缓缓自行打开。
林杰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,看着缓缓洞开的“阴门”,忍不住腹诽:这地府的门,开得还挺有仪式感,就是这“吱呀”声,未免太接地气了点。
但,没等他多想,府中己有一个清朗的青年声音传了出来:“我的好哥哥,你总算回来了!
五千年的约定,你这次,不会再食言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