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长安街——暮春的长安街浮着一层鎏金细雾,沿河的槐树轻轻摇曳,细密的叶片如同精巧的筛网,温柔地筛落斑驳的日光,洒落在青石板上,织出明暗交错的棋格。
在那悠长巷弄的深处,隐匿着一处名为“风”的雅致院落,此间是一方品茗小憩的净土,也是古籍珍藏与奇趣小物的汇聚之所。
院落里,没有熙攘的人群,没有冗余的店员身影,唯有那位年轻的女子,她便是此处的掌柜,常年一袭紫色素裙,嘴角挂着淡雅而又疏离的笑。
院门墙边挂着木牌被翻至“外出歇业,归期不定”一面,微风吹过,边缘游走着淡紫荧光,如星轨碎片坠入人间——那是林语之用星轨之力凝成的暗号,风动则现,风止即隐,唯有同频者方能捕捉。
门顶的“风”字牌上在逆光中泛起银光,恍若银河垂落的碎屑,字牌一圈萦绕紫光,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显形。
院门是两扇老旧的梨木门,院墙上缠着干枯的藤蔓,却在每年立春时准时抽出新芽,开出淡紫色小花,散发淡淡幽香,香气里混着星际尘埃的冷冽-这是她出来地球时种植的,这是来自M星的“记忆藤”,从最初的焦黑枯枝,到现在的枝繁叶茂,几乎耗光了林语之的“复生液”。
推门而入,石板路两侧的“希望草”正抖落晨露,指尖大小的紫色花苞里渗出荧光,像被揉碎的星子浸在露珠里。
这种草在暴雨前会缩成球状,荧光凝成细长的光带,如同宇宙中暗物质流动的轨迹。
石板路尽头的小院被紫藤花架覆盖,三张小桌都是用沉船木制成,桌面上隐约可见海浪冲刷的纹理。
她常在这里接待特殊的客人:有身着明制马面裙的女子在此哭碎茶盏;也有穿胡服吹奏骨笛的的少年。
东墙竹帘后,博古架上的青铜茶宠瞪着鎏金眼睛,旁边哥窑茶罐的冰裂纹与罗盘纹路惊人的相似。
胡琴的琴弦上挂着片风干的胡杨叶,琵琶背身刻着半阙残缺的《凉州词》,指痕最深的地方,隐约能看见“归”字的残笔。
房中每一件摆设都是件古物,似乎每一个物件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。
穿淡紫色长裙的女子坐在西窗下,广袖上的银线绣着褪色的星图,每到夜间便会与院中的希望草同步闪烁。
林语之的指尖抚过星罗盘边缘,新凝结的“传承之力”呈现出莫高窟壁画的赭石色,纹路里嵌着细小的金箔——那是从飞天壁画剥落的颜料,混着画工滴落的血珠。
她脖颈处的月光石突然发烫,倒映在茶盏里的面容忽明忽暗,此时脑中又响起那一声声温柔的低语:“阿之,阿之.....”十年了,罗盘上的七十二道流光即将聚齐,却总有一道空缺像被撕裂的星轨。
她记得在宋明市井时,曾有个卖糖画的少年喊过“阿之”,那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针,扎进记忆深处;在江南摇橹时,对岸阁楼抛下的绣球上绣着双鱼图案,与她腰间玉佩的纹路分毫不差;甚至在西北大漠,驼队首领摘下的面纱下,左眼尾那颗朱砂痣,竟与她记忆中所见别无二致。
“阿之,阿之......”呼声再次从脑内深处泛起,混着青草与星尘的气息涌来,月光石震颤着投出蝴蝶光影。
林语之猛地按住太阳穴,月光石剧烈震颤着,竟在桌角投下蝴蝶形状的光影——那是她母星的族徽。
窗外的希望草突然集体转向,荧光凝成箭头指向东南方,正是十年前她初降地球时的落点。
她望向博古架后的暗格,那里藏着半块双鱼玉佩,每次触碰都会响起齿轮转动的微响。
今日罗盘的“传承之力”格外灼热,竟在木桌上烙出焦痕,形状恰似长安城西市的轮廓。
林语之起身时,广袖扫过胡琴,琴弦突然迸出声响,竟是那首母后时常弹奏的《星轨变奏曲》。
院外传来货郎的叫卖声,却混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机械蜂鸣。
林语之摸向袖中的梨糖,糖纸上的“破茧”二字突然渗出血色,背面隐约浮现出十年前苏清荷递出的那份女户答卷。
希望草的荧光开始逆时针旋转,在地面拼出北斗七星的倒影,而第七颗星的位置,正对着她藏在靴底的星舰钥匙碎片。
“该回家了......”她低语着拽下腕间的罗盘,鎏金外壳裂开的瞬间,十年光阴碎片如流星雨般在眼前闪回:在盛唐酒肆听胡姬唱《凉州词》时,隔壁桌书生背诵的诗句竟与母星史诗押韵;在江南画舫替船娘写家书,墨水晕开的纹路恰似星图;甚至在西北大漠救下的小狼崽,眼睛里曾映出过她丢失的星舰模型;一幕幕曾经的画面,似昨日发生般越发清晰。
终于,月光石不再发烫,反而透出冰凉的慰藉,仿佛有人隔着时空将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后颈。
当淡紫色裙裾扫过门槛时,门角的“外出歇业,归期不定”木牌突然翻转,背面刻着:“归期至,勿念。”
长安街的风掀起她额前碎发,露出耳后月牙形印记,微微泛着紫色光芒。
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暮鼓,而她的脚步却逆着人潮走向东南,罗盘碎片在袖中相互吸引,发出蜂鸟振翅般的轻响。
希望草的荧光化作流萤尾随着她,在青石板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星图——那是指引迷途者回家的路。
街角的槐树下,穿青衫的书生突然抬头,他眼见温柔湿润,他腰间的半块玉佩正在发烫。
当林语之的身影掠过时,袖中的半块双鱼玉佩发出共鸣,牵引着她走向书生,此时一阵风吹过,带来阵阵紫色星光,久久萦绕不散。
“阿之,你终于找到我了......”书生面带微笑,踏着星光,衣摆出阵阵风起,缓步走向林语之。
往日的一段段记忆,一个个人影,那一声声的“阿之,阿之”萦绕不散......——女户科考那个带着麦芽糖香气的少年;——江南水乡那个捧着荷花灯的明媚少年;——太行山脉那个一次次救她的清冷琴师;——西北大漠那个眼角带泪痣的首领少年;...... ......原来,他们早就相遇了,每一次的不同时空,他都在,一首都在......有些相遇,早在星轨织就时便己写好。
而她遗失的,从来不是记忆,而是某个跨越时空的相逢。
——那些守护,那些注定的相逢,虽迟但终会到来——(人间镜像·开篇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