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裂纹花瓶映着跳动的烛火，柳如棠将最后一把金瓜子倒入锦囊。
春桃跪坐在青玉簟上，面前铺开的宣纸写满墨字，字迹被泪水晕染成团团墨菊。
"明日卯时三刻进宫门，内侍省张公公右耳后有朱砂痣。
"柳如棠用金簪挑亮灯芯，火光在簪头的东珠上折射出冷芒，"经过长信宫西侧回廊时，你要故意踩掉林尚书的嫡女鞋跟。
"春桃握笔的手剧烈颤抖："可小姐怎么知道......""你七岁那年偷吃栗子糕噎着，是我用倒悬法救了你。
"柳如棠突然捏住春桃的下巴，拇指按在她耳后淡红的胎记上，"去年乞巧节，你在月老祠求签时说过，要随我入宫看遍人间富贵。
"小丫鬟的眼泪砸在宣纸上，墨迹蜿蜒如毒蛇。
柳如棠松开手，从妆奁底层取出个玄铁匣子。
开锁时机关弹出的脆响惊飞檐下夜鸦，匣中竟堆着数十张泛黄的契书。
"这是夫人陪嫁田庄的地契？
"春桃倒吸冷气。
"明日进宫前，你将这些送到城西当铺。
"柳如棠抽出张舆图，朱砂笔圈出皇城西南角，"换得的银钱全部买下这片荒地，三个月后黄河改道，这里会成为新的漕运码头。
"春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："小姐何时懂得堪舆之术？
"铜漏滴答声里，柳如棠想起前世冷宫那个暴雨夜。
雨水冲塌宫墙时，她蜷缩在墙角听着更夫议论漕粮改道，那些零碎信息此刻化作锋利的刀。
她掰开春桃的手指，将舆图塞进她怀中："我要你在宫外有立足之地。
"窗外传来梆子声，柳如棠突然扯开衣襟。
雪白肩头赫然有道淡粉疤痕，那是前世为皇帝挡箭留下的印记，如今肌肤光洁如新。
"记住，"她抓起春桃的手按在锁骨处，"若有人问起我是否受过伤，就说去年围猎时被鹿角所伤。
"春桃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肤，突然想起什么："小姐要奴婢在御前打翻茶盏，可是要效仿先帝的玉贵人？
""玉贵人因殿前失仪获罪，但她的侄女却在三年后成了淑妃。
"柳如棠将金丝楠木算盘拨得噼啪响，算珠碰撞声与更漏合奏出诡谲韵律，"明日申时二刻，皇帝会因漠北战报心烦，此时泼洒的茶水要刚好浸湿户部奏折。
"她忽然扯断腕间佛珠，檀木珠子滚落满地。
前世就是这串开光佛珠，让她在贵妃刁难时选择隐忍。
此刻拾起的珠子被逐颗扔进火盆，爆裂声里腾起带着腥甜的烟雾。
"小姐！
"春桃扑灭火星，"这佛珠......""镇不住恶鬼，不如烧了干净。
"柳如棠踩过滚烫的灰烬，从绣筐里抽出银红丝线，"现在绣个香囊，要并蒂莲纹样。
"春桃看着自家小姐飞针走线，针脚却不再是往日的工整模样。
并蒂莲的茎叶扭曲如毒蛇，花蕊处竟用金线绣着梵文咒语。
当绣针第三次刺破指尖时，血珠渗进丝缎，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子时的更鼓传来，柳如棠突然扯下床帐。
素纱帐幔铺在案上，她用胭脂画出六宫地形，朱砂点在长春宫的位置："王美人最爱蔷薇香粉，三日后你托人送盒掺了白矾的过去。
""可我们与王家无冤无仇......""三个月后她的胭脂会害我容貌尽毁。
"柳如棠将染血的绣针刺入长春宫位置，"这次我要她自食恶果。
"突然握紧春桃的手腕："记住，腊月廿三送年礼时，往贤妃宫里塞个扎满银针的布偶。
"春桃吓得打翻砚台，墨汁泼湿了柳如棠的裙裾。
她却低笑着蘸取墨汁，在宣纸上画出古怪符号："这是前朝密探的暗记，下月你兄长运粮时，若在驿站墙头见到这个......"话未说完，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。
柳如棠猛地推开窗棂，只见一道黑影掠过院墙，檐角积雪簌簌落下。
她拾起那片沾着雪水的碎瓦，背面赫然刻着端亲王府的蟠龙纹。
"小姐，要不要禀告老爷？
""不必。
"柳如棠将碎瓦碾成粉末，"明日进宫前，你去城隍庙买九十九盏长明灯。
"她望着掌心沾着的朱砂与墨汁，忽然想起冷宫大火中德妃的耳坠，"要青玉灯盏，用鲛人油。
"春桃翻开《女诫》准备誊抄，却被柳如棠夺过撕成碎片。
雪白的纸屑纷飞如蝶，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。
"这些规矩，"柳如棠将碎片扔进火盆，"是给死人守的。
"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，绣架上多了件月白中衣。
春桃凑近细看，惊觉衣襟内绣着密密麻麻的小字，竟是六宫嫔妃的隐秘——贤妃每日丑时咳血，德妃畏食河鲜，贵妃左肩有块火焰形胎记。
"小姐怎会知晓......""你只需记住，"柳如棠将中衣叠进包袱，"三日后皇上临幸长春宫时，我会穿着这件衣裳。
"她拔下金簪划破指尖，在宣纸上写出八个血字：示敌以弱，攻其必救。
晨光穿透窗纸时，春桃望着小姐挺首的脊背恍如隔世。
那个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闺阁少女，此刻眼中跳动着令人胆寒的幽火，仿佛要把整座皇城都焚作祭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