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娘。”
崔姑姑提醒。
殿外的宫妃早己等得不耐,这可不是沉浸在帝王宠爱中的好时候。
苏娆读懂她的意思,思索一番,叫她取来剪子,连同捆扎在一起的自己的一小撮剪下来,收好。
他给她的宫人是最好的,至少在嘴严这一点上。
苏娆衣着玫红蝶戏牡丹大袖袍,彩青色披帛,裙摆曳地,缓缓步入承乾宫正殿。
她一头乌发被严丝合缝的梳起,高高的发髻,插着翔凤西珠簪,分别六只,别在脑后。
正中掐金红宝石雕镂头冠,华贵雍容,矜雅绝伦。
她天生地长的一张好脸,被华冠衬得六宫美人如尘泥。
苏娆走过时。
满座妃嫔起身行礼,脸色难看。
她刻意怠慢,她们不满也应该。
但,憋着。
苏娆缓缓落座,抬手叫众人落座。
“贵妃娘娘真是好大的场面,头回召集姐妹们请安便迟至多时,不知道的,还以为娘娘刻意苛待姐妹们呢。”
总有人憋不住,比如馨贵人。
苏娆朝她瞥去,这位是宫内最没脑子的,心里有气,顾不得许多。
她的确有叫嚣的资本。
姿容貌美,仅在淑嫔文淑离与她之下,据说,她入宫前,这位与文姝离平分秋色。
两人是表姐妹关系,因此并无芥蒂。
苏娆看着她这张面露不忿的美丽面孔,想起了上辈子许多事。
她儿子被歹人一杯酒毒死,文姝离诞下的皇子被文丞相扶持登位,文姝离成了太后,头一件事就是将她投入浣衣局。
寒冬腊月,浣衣局的水,极冷。
她的手生了冻疮,破裂,流血,结痂,又破裂。
当时的太妃郑葳蕤鞋底踩下她结满血痂的手背,极用力的,她骨头皮肉钻心的疼,那夜,一只手废了。
文姝离思索如何折磨她以解心头之恨,也是她,提出了前朝太后对付先帝得宠后妃的人彘之刑。
于是,那双废掉的手,砍了。
没有废的腿,也砍了。
满眼的恨意,被苏娆藏着,她笑了。
“是本宫怠慢诸位了,只因昨夜陛下漏夜赶来,本宫即便想早些休息,也是不允的。
陛下年富力强,本宫这才歇过了头,大家同为陛下妃嫔,侍奉陛下乃是职份,想必不会怪罪吧?”
馨贵人面色一僵,脸上闪过一抹嫉妒。
她竟不知。
众妃亦是讶异。
陛下为了托举这位贵妃可真是费尽心思。
不仅力抗朝廷反对声如涌,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,也要在贵妃册封这夜赶来被中恩爱。
她们倒像是摆设。
没人脸上是好看的,就连一向以恭淑持柔著称的淑嫔,此刻也笑不出来。
馨贵人想责她迟来,却被反将一军,若说介意,她就会被掼上个不尊上位,嫉妒宠妃的骂名。
没脑子如她,也是不敢硬顶的。
“陛下喜爱贵妃,贵妃尽责承宠也是应该的,臣妾们不敢有异议。”
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。
淑嫔瞥她一眼,神情己然恢复如初,柔美的面庞宛如夏日白莲,淤泥不染,与世无争。
她柔声开口:“贵妃娘娘原谅小妹失言,妾身替她赔罪了,绿芜,将本宫给贵妃娘娘的册封礼送去。”
淑嫔身侧掌事宫女绿芜将手持的紫檀木鎏金匣呈上,崔姑姑接过,在苏娆的授意下打开。
一轮血色的观音静卧在金色丝帛中,不见佛光,反见不祥。
一个照面,苏娆想起了上辈子发生的许多事。
文姝离一样送了她这座观音像。
她以为是好意,却反被当众嘲弄,丢了脸面。
传到朝中,众臣明面上笑她眼皮子浅,暗地里嘲陛下睁眼瞎,把鱼目当珍珠。
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,今朝,这张笑面虎的脸,她打定了!
“贵妃娘娘见多识广,可识得此物?”
馨贵人眼底藏不住的欣喜,期待她丢丑。
苏娆的父亲不过一六品礼部员外郎,先帝开恩才准他家承袭的兴国伯爵位。
在她们这些世家贵女的眼中,不够看。
更何况,闻说她在家中时不受宠,继母苛待,掌家之事都不曾教与她。
这般成色,就算嫁给她们族中兄弟做主母,也是不够格的。
她不可能知晓这是什么。
苏娆将她的期待看在眼里,冷笑。
这是什么,上辈子的她,的确见识粗鄙。
世家贵女的修养见识,不是靠帝王疼宠那一年半载能补齐的。
可,当了二十年皇后,她己不是上辈子的她。
“馨贵人在期待什么?
以为本宫会答血玉么?”
馨贵人一愣,不明白她话中何意。
苏娆慢悠悠道:“让妹妹失望了,虽本宫见识不多,却也识得这是血珀,并非血玉。”
血珀和血玉,形容相似,实则天差地别。
血玉是矿石,血珀则是天然树脂。
一样的晶莹剔透,都是稀罕物,见识浅的,的确难分。
她答得这般轻松,馨贵人期待落空,恼火。
但她还有招。
“贵妃娘娘果真见多识广,令妾身佩服,如此一来,姐姐的心意也不算糟蹋。”
她意有所指。
苏娆细看那血珀观音像,观音垂眸慈悲,手中却并未托那济世的玉瓶,而是怀抱襁褓中的孩子。
送子观音。
送此物,暗讽她承宠日久,腹中无子。
苏娆眼底闪过一抹暗色。
她早年在家中备受苛待,为了有出头之日,她养护容貌,练习舞姿,无不用尽全力,亏了身子。
继母不愿教她当家,却不介意将她养成一个勾魂摄魄的家妓,日后送出家门,也是筹码。
美貌勾人即可,能不能生养,无关紧要。
没想到,最后她勾到了手秉万钧的帝王,飞上枝头。
端朝讲究三从西德,女子有七出之条,其中之一便是无子。
淑嫔敢拿送子观音来奚落她,料定她不会发火。
苏娆上辈子的确因承宠日久而无子心怀忧闷,被拿来奚落,是踩中弱处,她成了拔爪的老虎,没了力道。
可,她不是上辈子的她。
她的孕事,终会解决。
当前,要解决的是她们。
姐妹俩一唱一和,文淑离唱红脸,郑葳蕤唱白脸,想把她架在火上烤。
好啊,看是谁烤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