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草没过宋砚的靴面,夜露浸透了青布裤脚。
他屏住呼吸,盯着那点忽明忽暗的火光——像极了守灵时的引魂灯,却比烛火更浑浊,混着松脂燃烧的焦苦。
系统的提示音在耳后轻响:”检测到异常气味,与死者张屠户尸臭相似度87%,建议采集样本。
“宋砚摸出怀里的陶瓶,弯腰时腰间的半块砚台硌得肋骨生疼——那是父亲当年断案时被砸裂的,他用鱼胶黏了二十年。
他刚要蹲下,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。
宋砚迅速转身,右手己扣住腰间砚台。
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,照见个佝偻身影,粗布短打沾着草屑,正是白日里在义庄外围观的村民马三。
此刻马三的喉结上下滚动,手里攥着半截烧火棍,指节发白。”
宋...宋推官。
“马三的声音比夜风还抖,”我、我不是来捣乱的。
“他往旁边挪了半步,月光照亮他脚边——三枚新鲜的泥印,和张屠户尸身旁那串脚印前掌压痕如出一辙。
宋砚松开扣着砚台的手,放软声调:”马叔可是看见什么了?
“马三突然跪下来,烧火棍当啷掉在地上:”昨儿后半夜,我起夜给娃抓药,路过荒地时瞅见张西家的大管家李七了!
他怀里揣着个布包,走路首踉跄,像是里头装了死沉的东西。
“他猛地抬头,眼睛红得像染了血,”我没敢吱声,可张屠户死得冤啊!
他前日还帮我修了篱笆——“”那布包什么颜色?
“宋砚打断他。”
青灰,带靛蓝滚边。
“马三哆哆嗦嗦摸出块碎布,”我追了两步,他跑太快,这布角勾在棘刺上了。
“宋砚接过布片,指尖触到粗麻经纬里嵌着的血渍——暗褐色,和张屠户伤口渗出的陈血一个颜色。
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:”匹配度92%,建议关联张西宅中衣物。
“”您为啥现在才说?
“宋砚盯着马三后颈的汗渍,那片汗湿的布料上,隐约能看见几道指痕,像是被人掐过。
马三的肩膀剧烈颤抖:”今儿晌午,李七带着俩护院堵我家门口,说...说我要是多嘴,就把我家娃扔井里。
“他突然抓住宋砚的裤脚,”可我媳妇说,您是宋推官,和那些官儿不一样。
您爹当年...“”够了。
“宋砚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。
他蹲下身,把马三扶起来,”明早我让人接你家娃去县衙西院,有老狱卒看着,安全。
“马三的眼泪砸在青布上,洇开个深灰色的圆:”我信您。
“次日卯时三刻,宋砚站在张西宅门前。
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擦得锃亮,却在门楣处留着半道新鲜的划痕,和张屠户玉佩边缘的痕迹严丝合缝。
门房掀开棉帘出来,见是穿青衫的推官,忙哈腰:”宋大人,我家老爷在花厅用茶。
“花厅里飘着碧螺春的香气。
张西正往茶盏里续水,白铜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。
听见脚步声,他抬头笑:”宋推官大驾光临,张某这草舍可蓬荜生辉了。
“宋砚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的茧——常年握刀的人才会有这种茧,和系统提示的”凶手惯用右手,指节粗大“不符,但...他的目光扫过张西案头的账本,最上面一页写着”荒田契“三个大字,墨迹未干。”
张员外可知,昨日义庄的仵作说,张屠户脖子上的刀痕,和您去年秋猎时丢的那把雁翎刀很像?
“宋砚随意坐下,手指敲了敲桌角。
张西的茶盏晃了晃,溅出几滴茶水:”宋推官说笑了,张某的刀早让管家收在库房了。
“他低头擦茶渍,耳尖却红得滴血——那是撒谎时才会有的充血。”
库房?
“宋砚突然起身,”张某能否带在下一观?
“张西的瞳孔骤然收缩,右手下意识按向腰间的玉牌。
那玉牌是和田青白玉,背面刻着”长命“二字——和张屠户身上的婚佩是一对。”
库房年久失修,满地虫蛀的木料。
“张西干笑两声,”宋推官若是想看刀,明日让管家送到县衙便是。
“宋砚盯着他游移的眼神,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:”心理侧写·微察启动,目标瞳孔震颤频率12次/分钟(正常4-7次),耳尖充血度89%(正常<30%),判定为高度紧张。
“他转身时,靴底碾过片碎瓷——是茶盏的残片,边缘沾着半枚指纹,和张屠户断颈处的金属碎屑纹路完全吻合。
回县衙的路上,宋砚的青衫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他怀里揣着马三给的布角、张西茶盏的残片,还有从张宅墙根抠下的青灰色墙皮——和荒地泥土里的石灰颗粒一模一样。”
系统,整合线索。
“他在心里默念。”
叮——逻辑推演·连环启动:张西宅墙皮与荒地泥土成分匹配(98%),布角血渍与张屠户血型匹配(100%),茶盏残片指纹与死者伤口金属碎屑匹配(95%)。
县令赵明远脚印与案发现场脚印匹配(99%)。
“宋砚摸出怀里的信——苏若蘅从京城寄来的,墨迹还带着墨香:”查张西近三月田契,赵明远之妻族在荒田有盐矿。
“盐矿。
他突然想起父亲当年的案卷:”通匪案“里,被指认的商人正是在荒田有盐矿。
而父亲的验尸记录上,同样写着”断颈处有金属碎屑,疑似钝刀反复切割“。”
宋推官!
“衙役王二从角门跑出来,手里举着封牛皮纸信,”刚有个穿灰衣的人塞在门缝里,说是给您的。
“宋砚拆开信,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:”莫要多管闲事,否则你和你那相好的书吏,都得去陪张屠户。
“他的手指捏得信纸发出沙沙声。
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,正落在案头父亲的砚台上。
砚台内侧的”明川“二字被月光镀了层银,像把淬了毒的刀。”
王二。
“宋砚抬头,眼里的光比刀还利,”去把西院的老狱卒叫来,让他准备升堂的惊堂木。
再让人去城门守着,别放张西和赵明远的家眷出城。
“王二打了个寒颤,转身跑出去时撞翻了烛台。
火苗舔着桌角的案卷,映得宋砚的影子在墙上摇晃,像把即将出鞘的剑。
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砚台,对着月光轻轻一擦。
砚台内侧的刻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,像极了父亲当年在公堂上拍响惊堂木时,眼里的那团火。
明日升堂。
他要让所有人看看,这寒门推官手里的惊堂木,到底能砸出怎样的惊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