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巷的秋雨总是带着松香。
林晚秋蹲在“听音阁”门口,看父亲用粗布擦拭那架布满灰尘的斯坦威钢琴。
琴盖缝隙里漏出半张泛黄的谱纸,她认出那是母亲未完成的《月光奏鸣曲》第三乐章,结尾处用红笔写着“给阿秋”。
“明天转学手续就办好了。”
林明远的声音像他掌心的老茧一样粗粝,“音乐学院附中不适合你。”
十七岁的少女猛地站起来,书包带勾住了琴凳上的工具包,铜制调音锤哗啦啦散落一地。
她盯着父亲泛白的鬓角,突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,这个男人也是这样低着头,任由雨水砸在军绿色的中山装上,像块不会呼吸的石头。
“是你不适合当父亲!”
她的声音仿佛被撕裂一般,带着破碎的颤音,在空气中回荡着。
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眼眶,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她想起了妈妈曾经说过的话,那些温暖而美好的承诺,如今却如同泡影般破灭。
妈妈说过,等她拿到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冠军,就会带她们去维也纳,去看那座闻名遐迩的金色大厅,去欣赏那美丽的落日余晖。
然而,这一切都成了无法实现的梦想。
爸爸的离去,让这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,妈妈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中。
她感到自己的世界在瞬间崩塌,所有的希望和憧憬都被无情地摧毁。
林明远的手突然攥紧了调音锤,指节泛出青白。
巷口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暖黄的光圈,照出他眼角突然滚下的泪珠——这是母亲去世三年来,林晚秋第一次看见父亲哭。
“阿秋,有些事......”他的喉结剧烈滚动,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,打断了即将出口的秘密。
当晚,林晚秋翻窗进入阁楼。
发霉的纸箱里掉出一本烫金笔记本,扉页贴着父母的结婚照:穿军装的父亲笑得腼腆,母亲的头靠在他肩上,无名指戴着一枚朴素的银戒。
照片背后是母亲的字迹:“明远说,我的琴声像月光,柔和而宁静,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。
然而,他的军功章却比月光更亮,闪耀着无尽的荣耀和光芒。”
我轻轻地抚摸着那本笔记本,它的封面己经有些磨损,边角处也微微卷起。
这本笔记本对我来说意义非凡,因为它里面不仅记录了我和明远的点点滴滴,还夹着一张诊断书。
那张诊断书的纸张己经泛黄,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,但我依然能清楚地看到那几个字——“不治之症”。
这西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,让我无法呼吸。
我记得那天,阳光明媚,我像往常一样在窗前弹奏着钢琴。
明远静静地坐在我身旁,聆听着我的琴声。
当我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时,他突然对我说:“你的琴声像月光,很美。”
我微笑着回应他,却不知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如此平静地对话。
几天后,明远接到了出征的命令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战场。
临行前,他把他的军功章留给了我,告诉我:“这是我用生命换来的荣誉,希望它能给你带来一些安慰。”
如今,明远己经离开了我,而那张诊断书却时刻提醒着我生命的脆弱和无常。
每当我翻开笔记本,看到那张军功章和诊断书,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——既有对明远的思念,也有对命运的无奈。
期是2002年3月15日:“苏晚晴,诊断为渐冻症,建议停止一切演奏活动......”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。
林晚秋冲下楼时,看见父亲趴在翻倒的琴凳旁,右手紧紧攥着母亲的天青色素绉缎丝巾,暗红色的血正从他后脑蔓延到那摊调音锤上,像极了母亲最后一场演奏会上,在那架古老而华丽的钢琴上,琴键如同沉睡的精灵,安静地等待着被唤醒。
突然间,一片鲜艳的玫瑰花瓣轻轻地飘落在琴键上,仿佛是从一个遥远的梦境中飘来。
这片花瓣的颜色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温暖而柔和,它的边缘微微卷曲,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个温柔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