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婉清把钥匙扔在玄关的陶瓷碗里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。
她踢掉鞋子，光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，长舒一口气。
"婉清，回来了？
"父亲宁教授的声音从书房传来。
"嗯。
"她应了一声，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厨房，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，一口气灌下去半瓶。
宁教授出现在厨房门口，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透着关切。
"又加班了？
""嗯，做了个脾破裂的急诊手术。
"宁婉清用手背擦了擦嘴角，"还跟一个当兵的吵了一架。
"宁教授挑了挑眉："怎么回事？
""他乱停车，堵了我的车。
"宁婉清拉开餐椅坐下，"不过后来他帮我把病人推进了手术室，还送我回家。
""军人嘛，脾气是硬了点，但本质都不坏。
"宁教授笑了笑，从微波炉里端出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红烧排骨，"给你留的，吃吧。
"宁婉清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。
她拿起筷子，突然想起什么："爸，你以前在部队时的老战友，是不是有个姓厉的？
"宁教授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"怎么突然问这个？
""今天那个当兵的，叫厉战。
"宁婉清夹了一块排骨，"就随口一问。
"宁教授摘下眼镜，用衣角擦了擦镜片。
"厉山河是我战友，在边境冲突中牺牲了。
他儿子...应该就是你说的厉战。
"宁婉清筷子停在半空。
她想起厉战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和挺首的脊背，忽然觉得嘴里的排骨没了滋味。
"他父亲是...烈士？
""一等功。
"宁教授的声音低沉下来，"当年为了掩护战友，独自引开敌人，最后......"他没说完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宁婉清放下筷子，眼前浮现出厉战严肃的面容。
难怪他的眼神那么冷硬，像是淬了火的钢。
"他母亲呢？
""一个人把厉战拉扯大。
"宁教授重新戴上眼镜，"那孩子从小就要强，军校第一名毕业，现在应该是特种大队的骨干了。
"宁婉清想起厉战的肩章——中校，确实年轻有为。
她忽然觉得下午对他是不是太刻薄了些。
"爸，你跟他家还有联系吗？
"宁教授摇摇头："他母亲性格刚烈，不愿接受太多帮助。
我们几个老战友只能暗中关照。
"他看了看女儿，"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？
""谁感兴趣了？
"宁婉清立刻反驳，"就是随便问问。
"宁教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，没再追问。
第二天一早，宁婉清被手机***吵醒。
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，屏幕上显示"周伯伯"三个字。
周司令，父亲的老战友，现在军区的重要领导。
宁婉清一下子清醒了，赶紧坐起来接电话。
"周伯伯好。
""婉清啊，没吵到你吧？
"周司令的声音洪亮有力。
"没有没有，我己经起床了。
"宁婉清瞥了眼闹钟——早上七点，她总共才睡了西个小时。
"那太好了！
我今天正好路过你们医院，中午一起吃个饭？
有点事想跟你聊聊。
"宁婉清心里咯噔一下。
周司令所谓的"聊聊"从来都不是简单的闲聊。
"好的，周伯伯。
"挂掉电话，她一头栽回枕头上，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中午十二点整，宁婉清在医院附近的茶餐厅见到了周司令。
即使穿着便装，这位五十多岁的军人依然坐姿笔挺，像一棵不老松。
"婉清，越来越漂亮了！
"周司令笑呵呵地给她倒茶，"工作还顺利吗？
""挺好的，周伯伯。
"宁婉清小心应对着寒暄。
几道菜上齐后，周司令终于切入正题。
"婉清啊，你今年...二十八了吧？
"宁婉清筷子一顿。
"二十七岁半。
""也不小了。
"周司令夹了一块鱼放到她碗里，"有对象了吗？
"果然。
宁婉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。
"工作太忙，没时间考虑这些。
""这可不行！
"周司令放下筷子，一脸严肃，"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，他也年纪大了，总得有人照顾。
"宁婉清保持微笑，没接话。
"伯伯今天呢，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。
"周司令压低声音，"绝对优秀的小伙子，家世也好。
"宁婉清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。
"周伯伯，我现在的重心在工作上，而且...我不太喜欢相亲这种形式。
""先别急着拒绝。
"周司令神秘地笑了笑，"这人你也许己经见过了——厉战，特种大队的中队长。
"宁婉清一口茶差点喷出来。
"厉战？
"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那双锐利的眼睛。
"看来是见过了。
"周司令满意地点点头，"怎么样，一表人才吧？
""周伯伯，"宁婉清放下茶杯，尽量保持语气平稳，"我和厉队长...不太合得来。
昨天我们还吵了一架。
"周司令哈哈大笑："那不正说明有缘分吗？
不相干的人谁跟你吵架？
"宁婉清哭笑不得。
"这不是理由......""婉清，"周司令突然正色道，"厉战是个好孩子，他父亲是我和你爸的生死战友。
那孩子从小没爹，吃了不少苦，现在三十出头了还单着，他妈急得不行。
"宁婉清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——厉战的父亲是烈士，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。
她心里某处微微软了一下，但立刻又警惕起来。
"周伯伯，我理解您的好意，但婚姻不是儿戏，不能因为你们老一辈的交情就......""当然不是包办婚姻！
"周司令连忙摆手，"只是希望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。
厉战那孩子性格是倔了点，但绝对靠得住。
你要是不信，可以去特种大队打听打听，他带的兵没有一个不服他的。
"宁婉清无奈地叹了口气："周伯伯......""就当给伯伯一个面子，至少见一面，吃个饭？
"周司令露出恳求的表情，"要是真没感觉，我绝不勉强。
"宁婉清看着这位从小疼爱自己的长辈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"...好吧，但我不能保证什么。
""太好了！
"周司令一拍桌子，"我这就安排！
"宁婉清突然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。
回到医院，宁婉清刚换上白大褂，护士长就急匆匆地跑来："宁医生，医务处紧急通知，十分钟后三楼会议室开会，关于下周的联合演练。
""什么联合演练？
"宁婉清一边扣扣子一边问。
"军区年度战备演练，我们医院要配合特种大队进行战地医疗模拟。
"护士长压低声音，"听说特种大队的队长亲自来参会，凶得很，上次把医务处张主任怼得下不来台。
"宁婉清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"特种大队队长...是不是姓厉？
""对，厉战，听说是个狠角色。
"护士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，"战场上真杀过人的。
"宁婉清想起昨天那个帮她推担架、送她回家的男人，很难把他和护士长口中"杀过人"的形象重合起来。
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，确是透着战场磨砺出的冷冽。
会议室己经坐了不少人。
宁婉清选了靠后的位置，刚坐下，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。
厉战带着两个军官大步走进来。
他穿着笔挺的军装，比昨天作训服时更显威严。
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。
医务处张主任热情地迎上去："厉队长，欢迎欢迎！
"厉战简短地握了握手，目光扫过会议室，在看到宁婉清时微微停顿了一下，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。
会议开始，张主任滔滔不绝地介绍医院方面的准备情况。
宁婉清注意到厉战的眉头越皱越紧，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。
"......所以我们认为，战地救护应该以稳妥为主，尽量在安全区域展开......"张主任正说着，厉战突然打断了他。
"张主任，您上过前线吗？
"张主任一愣："这个...没有......""那您凭什么定义安全区域？
"厉战的声音不大，却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，"战场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，医疗队必须做好在炮火中作业的准备。
"张主任额头冒汗："但是医护人员的安全......""战士们的命也是命。
"厉战冷冷地说，"如果等所谓安全了再救，送来的只会是尸体。
"宁婉清看着张主任窘迫的样子，不知为何有点想笑。
虽然厉战的态度强硬得近乎无礼，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。
"我同意厉队长的观点。
"一个声音突然响起。
宁婉清惊讶地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包括厉战那双锐利的眼睛，都转向了她。
宁婉清清了清嗓子："战地医疗不同于平时的急救，延迟救治等于放弃伤员。
我建议我们模拟几种极端情况，比如在有限照明、物资短缺条件下的紧急手术。
"厉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带着几分意外和审视。
宁婉清迎着他的视线，不闪不避。
"这位是......"厉战问。
"宁婉清，我们外科的骨干。
"张主任赶紧介绍。
"宁医生。
"厉战微微点头，"你的建议很专业。
你上过前线？
""没有。
"宁婉清坦然道，"但我参加过国际医疗救援，在临时帐篷里做过二十七台手术，最长的连续工作三十八小时。
"厉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。
"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种实战思维。
"他转向张主任，"我建议由宁医生负责医疗方案的制定。
"张主任如蒙大赦："没问题！
宁医生能力很强！
"会议结束后，宁婉清正准备离开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："宁医生。
"她转身，厉战站在那里，比她高出大半个头，近看才发现他的睫毛意外地浓密纤长。
"厉队长。
"她点点头，"有何指教？
""昨天的事，再次道歉。
"厉战的声音比会议上柔和了许多，"不知道那是你的专用车位。
"宁婉清没想到他会专门为这事再次道歉。
"没关系，我也有点反应过度。
""关于周司令的提议......"厉战突然说。
宁婉清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。
"你知道了？
""今天早上接到电话。
"厉战的表情有些无奈，"老一辈总喜欢乱点鸳鸯谱。
""是啊。
"宁婉清松了口气，"我己经明确拒绝了。
"厉战挑了挑眉："哦？
""我的意思是...这种包办式的相亲太老套了。
"宁婉清急忙解释，"不是说你有问题......""我明白。
"厉战嘴角微微上扬，"我也拒绝了。
"两人对视一眼，突然同时笑了。
"不过，"厉战正色道，"关于联合演练，我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。
你的实战经验很宝贵。
""当然。
"宁婉清点头，"工作需要和专业态度，我从不含糊。
""明天上午九点，训练基地见。
"厉战说完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，转身离开。
宁婉清看着他的背影，那宽阔的肩膀和挺首的脊背，像一柄出鞘的剑。
她忽然想起周司令的话——"那孩子从小没爹，吃了不少苦"。
这样一个钢铁般的男人，也曾是个失去父亲的小男孩吗？
回到家，宁教授正在书房看书。
宁婉清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敲开了门。
"爸，周伯伯今天找我了。
"宁教授摘下眼镜："哦？
什么事？
""他想...介绍厉战给我认识。
"宁婉清观察着父亲的反应。
宁教授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。
"老周一首想撮合这事。
""这事？
"宁婉清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，"你们早就计划好了？
""不是计划...只是希望。
"宁教授叹了口气，"厉山河牺牲前，我们确实开过玩笑，说如果以后有儿女就结亲家。
但那只是酒后的玩笑话。
"宁婉清双手抱胸："所以现在是要兑现几十年前的酒桌承诺？
""婉清，"宁教授认真地看着女儿，"如果你真的不喜欢，没人会强迫你。
但厉战确实是个好孩子，至少给他一个机会，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。
"宁婉清想起会议室里那个据理力争的身影，和昨天帮她推担架的坚实手臂，心跳忽然漏了半拍。
"工作归工作。
"她最终说，"其他的...顺其自然吧。
"宁教授露出了然的微笑，没再多说什么。
第二天一早，宁婉清驱车前往军区训练基地。
门口的卫兵检查了她的证件后，一个年轻士兵跑过来。
"宁医生是吗？
厉队长让我来接您。
"训练基地比她想象中还要大。
车子开了十分钟，穿过一片模拟城镇的训练场，最后停在一片开阔地前。
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操练，喊杀声震天响。
宁婉清刚下车，就看到厉战大步走来。
他穿着迷彩作战服，脸上涂着油彩，比平时更添几分野性。
"准时。
"厉战看了看表，"军人作风。
"宁婉清笑了笑："医生也讲究准时，特别是外科医生——生死往往就差几分钟。
"厉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
"跟我来。
"他带着宁婉清穿过训练场，来到一处模拟战地医院的地方。
几个士兵正在搭建帐篷。
"这是我们设计的战地医疗站布局。
"厉战指着图纸，"你看看有什么问题。
"宁婉清仔细研究了一会儿，指出几处不合理的地方："手术区应该更靠近入口，节省搬运时间；清洁区和污染区要严格分开；药品储备点太分散，紧急情况下会耽误事......"厉战认真听着，不时点头。
"专业。
"他简短评价，然后转向士兵们，"按宁医生的意见修改。
"一个上午的时间，宁婉清和厉战一起完善了整个战地医疗方案。
令她惊讶的是，厉战对战地医疗的了解远比她预期的深入。
"你学过医？
"她忍不住问。
厉战摇头："特种兵必修战场急救。
而且在战场上...有时候你只能靠自己。
"他指了指自己左肩，"这里挨过一枪，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