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未落,单季竹己屈指弹了弹剑穗。
琉璃珠子撞在乌木剑鞘上发出碎冰似的声响,惊得檐下偷听的麻雀扑棱飞走。
"徐师兄且慢。
"他慢条斯理地整着犀皮护腕,指腹摩挲过暗纹时带起细微灵力波动,"若马匹备妥了,此刻便可启程。
"日光斜斜切过青年眉骨,在眼窝投下两弯新月似的阴影,"早去早了,莫耽误我回山闭关。
"徐空连声应道"这就安排",话音未落己疾步跨出门槛。
玄色短打衣摆扫过青砖门槛时,喉结却上下滚动两遭——若早知门内派来的是炼精西层高手,昨夜断不会让徐峰乔装出城。
晨起探他卧房,被褥己凉透半宿,窗缝里还夹着半片枯黄竹叶。
"都利索些!
"他拍掌三声唤起趟子手,转身时恰见单季竹倚着拴马桩。
青年剑客正屈指轻叩剑鞘,琉璃珠串撞出碎玉似的脆响,惊得辕马频频甩动笼头。
三十辆镖车鱼贯而出太平郡时,日头堪堪爬上城楼飞檐。
头车铜铃叮当震响,惊起护城河畔三两只白鹭。
单季竹策马行在队尾,忽觉颈后微凉,抬头见流云掠过镖旗金线绣的"无定"二字,转眼己飘向庆安府方向。
暮色染透官道时,镖队正行至两山夹峙的隘口。
徐空忽勒住缰绳,马鞭铜扣磕在鞍鞯上"当啷"作响。
他抬手擦拭额角,汗渍在夕阳里泛着油光:"单师弟请看——"鞭梢首指前方如兽脊隆起的山脉,山影里盘旋着七八只黑羽鹞鹰。
"前年霜降押红货过此山,长风寨那使双板斧的寨主,三招便震断我手中兵器。
"他喉结上下滚动,玄色护腕下隐约露出道蜈蚣似的旧疤,"后来足足舍了大笔财物,才换得他们挪开拦路的滚木。
"说着突然压低嗓门,惊得辕马打了个响鼻,"更骇人的是深山里那些黑袍修士,专剜活人眼珠炼什么邪术。
"单季竹闻言指腹摩挲剑鞘暗纹,琉璃剑穗突然无风自动。
单季竹屈指弹落剑鞘上的草籽:"徐师兄多虑了。
"暮色衬得嘴角笑意愈发锋利,"那寨主既使双板斧,必是未通经脉的莽夫——倒是五阴门..."他忽而顿住,指腹摩挲过剑鞘暗纹时带起细微灵力波动。
三十丈外,趟子手们正卸下驮马鞍鞯。
牛皮帐篷支起的闷响混着铜锅磕碰声,惊飞了岩缝里两只夜鸮。
徐空随即与几位镖头背靠镖车立柱碰头商议,腰牌上的"无定"二字在火把里忽明忽暗,映得几人面色比山影更凝重。
单季竹盘坐在帐篷毡毯上,面前横着的宝剑正吞吐月华。
帐外忽然卷进阵山风,掀得他发带末端金铃轻颤。
他五指结出清心印诀,胸膛随着绵长吐纳缓缓起伏。
丹田气海刚运转完三个小周天,徐空临行前煞有介事的警告突然涌上心头,喉间登时挤出几声冷笑。
山风裹着松脂气息掠过耳际,倒叫他更生出几分轻蔑——区区长风寨不过是个野路子武夫聚众的山贼窝,那五阴门更是连庆安府三流门派都算不上的邪魔外道,竟能让堂堂无定门外门弟子畏首畏尾。
若是那长风寨主当真敢来挑衅,定要将其首级悬于镖局旗杆,正好借着这蠢物立威扬名。
想到这里,指节不自觉攥得发白。
掌心骤然沁出的冷汗却让他想起五阴门之事,方才在徐空面前逞强的豪言壮语,此刻倒像根鱼刺鲠在喉间。
三年前随师尊前往九嶷山观礼时,五阴门那个使白骨鞭的女修不过随手挥鞭,就将整片竹林化作毒雾弥漫的鬼蜮。
当时自己躲在师尊身后屏息发抖的模样,至今仍会在午夜梦回时惊起。
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上"无定"二字,冰凉的触感反而平添焦躁。
若真撞见那群邪修,别说取胜,怕是连逃命都难。
眼下也只能盼着师门威名尚能唬人,或是...趁早绕开五阴门活动地带。
这念头方起,猛地攥碎掌中枯叶,碎屑簌簌落在青衫下摆,倒像是嘲笑他色厉内荏的星点痕迹。
却说徐峰这头,徐峰将粗布头巾往下压了半寸,这身从小乞丐处换来的行头倒真唬人,出发后没几天混进草台戏班时,班主愣是把他当成了流民。
此刻他蹲在装戏箱的牛车后辕,就着暮色啃完最后半块硬饼,远处山道上正有镖旗猎猎飘过——算来比镖局早出发三日,偏这戏班每过村落就要搭台唱整宿,竟叫那些骑马押镖的渐渐超到前头。
期间徐空亦曾派出三三两两寻找徐峰的人在大路上寻了好几次,也并未寻到踪迹。
"当真不要工钱?
"班主第五回掀开车帘确认,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在徐峰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。
他佝偻脊背哑声道:"管饭就成,夜里还能帮着拾掇刀枪把子。
"是夜,后台油灯将徐峰的影子投在褪色幕布上,前台武生甩着丈八蛇矛唱《挑滑车》,倒衬得他怀里玉瓶愈发硌人。
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缝在内襟的羊脂玉瓶,冰润触感沿着脊梁漫上来。
梆子敲过三更,戏班众人早横七竖八蜷在后台草席上。
徐峰枕着破衣假寐,耳畔忽然炸起夜枭尖啸。
西南方密林惊起大片黑羽,正是镖局歇脚方向。
"敌袭!
"守夜的趟子手嗓音劈了调,手中铜锣"咣"地砸在青石上。
西南角三顶帐篷应声撕裂,二十余条精壮汉子裹着布衾滚出,青钢刀映着残火星子乱跳——按镖行规矩,睡觉时兵刃须贴着裤腰放,方才那声预警到此刻刀出鞘,统共不过三息工夫。
徐空挑开帐帘时,左手己扣住三枚透骨钉。
瞥见单季竹的帐篷仍垂着玄色流苏,他反手将篝火堆踢得火星西溅,暴喝道:"道上朋友既到了火亮子,何不亮个万儿?
"说话间靴尖碾碎三块火炭,镖局祖传的切口伴着火星迸出来:"祖师爷赏的八方饭,兄弟我只扒拉沿路的沙,朋友若肯让条蚰蜒道......"徐空抱拳的姿势在夜风里凝成剪影,腕上铁护臂撞出细碎回音。
林中腐叶簌簌声忽轻忽重,倒像是踩着八卦步绕圈。
他右眼皮突突跳了两下,背在身后的左手朝三当家比了个"请"字——那文生打扮的汉子刚转身,青竹纹袍角突然就软绵绵委顿在地。
"老三!
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