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时的梆子声穿透暮色,沈砚之的玄铁靴踏上西市青石板。
波斯邸店的朱漆木门挂着鎏金葡萄纹幌子,在风中发出细微的铜铃轻响——这是粟特商帮的平安符。
"沈大人,酉时己过,市舶司的过所..."波斯邸店的萨宝阿史那思摩堆着笑迎出来,腰间的银带扣上嵌着猫眼石,映出沈砚之左眼的刀疤。
沈砚之亮出铜鱼符,寒芒掠过对方眉梢:"《唐六典》卷二十,非时查案,许持鱼符径入。
"鱼符入手刺骨冰凉,他想起昨夜在东市撞开的波斯地毯下,那枚刻着粟特文的西域齿轮。
邸店内弥漫着乳香与葡萄酒的混合气息。
沈砚之的靴尖碾过地面,青石板缝隙间渗出暗红色液体——不是血迹,是葡萄汁。
墙角堆着成捆的波斯地毯,边缘流苏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幽光。
"这些地毯..."沈砚之指尖划过流苏,突然抓住某块地毯的穗子。
流苏末端的玛瑙珠与东市傀儡关节的材质相同,呈不规则六棱形。
阿史那思摩的喉结滚动:"这是月氏商队庚寅年的贡品,沈大人若喜欢...""月氏商队?
"沈砚之打断他,"庚寅年春,月氏商队运送的昆仑奴脚镣,是否刻着永徽年号?
"阿史那思摩的笑容凝固了。
去年春天,太平公主确实让他在昆仑奴脚镣刻上先帝年号,用于长生殿密道的机关配重。
沈砚之突然转身,目光扫过店内的青铜烛台。
烛台底座有新鲜的摩擦痕迹,与东市傀儡关节的划痕完全吻合。
"带大人去仓库。
"阿史那思摩后退半步,袍袖拂过案头的葡萄酒壶。
沈砚之瞥见壶口残留的酒渍呈淡紫色——与傀儡身上的牡丹紫斑颜色相近。
仓库门打开的瞬间,骆驼的膻味扑面而来。
十二匹双峰驼卧在干草上,驼峰间捆着雕花木箱。
沈砚之的目光落在驼铃上,每个铃铛的铜舌都刻着不同的波斯数字。
"这驼铃..."他正要触碰,阿史那思摩突然咳嗽起来:"大人,这是突厥商队的货物,过所上..."沈砚之不理会,解开驼铃铜舌。
当数字排列成"3-7-9"时,驼队突然骚动起来。
最前面的骆驼发出哀鸣,前蹄刨出干草下的西域齿轮部件。
齿轮内圈的粟特文在烛火下显现:"庚寅年·月氏商队·太平私库"。
沈砚之的瞳孔收缩,这个日期与父亲沈恕《刑狱手记》残页上的"戊寅年冬"仅差两年。
"沈大人!
"阿史那思摩突然扑过来,袍袖中滑出淬毒匕首。
沈砚之侧身避开,鱼符划出的弧线在对方脸颊留下血痕。
匕首落地的瞬间,仓库顶传来瓦片碎裂声。
一道黑影掠过,沈砚之只来得及抓住半片孔雀蓝琉璃瓦——与太平公主私库的琉璃瓦材质相同。
"大人小心!
"随行的不良人冲进来,却被突然暴起的骆驼撞翻。
沈砚之看到骆驼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,口涎滴在干草上竟腾起青烟。
"是突厥狼毒!
"他将琉璃瓦碎片刺进骆驼脖颈,狼毒顺着剑刃蔓延,在鱼符表面腐蚀出蛛网纹。
阿史那思摩趁机逃出仓库,沈砚之正要追赶,却被驼***震得头晕目眩。
驼铃的节奏突然变了,不再是《凉州曲》,而是《秦王破阵乐》的鼓点。
沈砚之捂住左眼,刀疤渗出的黑色液体在鱼符裂痕处晕染,浮现出李贤《黄台瓜辞》的字迹:"一摘使瓜好,再摘使瓜稀..."当他再次睁眼时,仓库里只剩十二匹中毒的骆驼,阿史那思摩和西域齿轮都消失了。
地上散落着波斯银币,其中一枚的背面刻着梅花阁的暗语:"子时三刻,通济坊七桥"。
回到探案宫时,戌时三刻的铜钲声刚刚响起。
沈砚之握紧鱼符,裂痕处露出的半枚玉珏纹路,与父亲手记中提到的"长生殿密谈"位置完全吻合。
苏挽歌正在验尸房调配解药,看到他进来,递过一杯温酒:"东市傀儡的曼陀罗花粉里,混着太平公主私库的琉璃碎屑。
"她的指尖缠着纱布,渗着血珠。
沈砚之接过酒杯,龙涎香混着铁锈味在舌尖蔓延。
他突然抓住苏挽歌的手腕,纱布下的针孔排列成《九章算术》的勾股定理。
"你父亲的《千金方》毒论..."他的声音沙哑,"是否记载过用突厥狼毒中和曼陀罗?
"苏挽歌的瞳孔微微收缩,正要回答,窗外突然传来朱雀大街的骚动声。
一只白鸽撞在窗棂上,脚环系着半片孔雀蓝琉璃瓦,瓦面用血写着:"谢云霆,子时见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