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点砸在柏油路上噼啪作响,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。
谢时安缩在便利店窄小的塑料雨棚下,冰奶茶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。
他刚把吸管戳进杯盖,一辆进站的公交车猛地剐蹭到雨棚支架——“砰!”
巨大的惯性让他狠狠撞在身后漆黑的金属车身上,手里的奶茶脱手飞出,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抛物线,“啪”地一声,黏腻的褐色液体混合着黑色珍珠,在劳斯莱斯幻影光洁如镜的引擎盖上炸开一片狼藉的污迹。
世界瞬间失声。
雨幕模糊了街景,只有那摊刺眼的污渍在昂贵的漆黑车漆上缓缓流淌。
后车门无声滑开。
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,溅起微小水花。
纯黑定制西装勾勒出挺拔冷峻的轮廓,一把巨大的黑伞撑开,伞沿微抬,露出顾砚那张毫无波澜的脸。
雨水沿着伞骨滴落在他肩头,深色的洇痕扩大,却丝毫压不住那股迫人的气场。
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引擎盖上的狼藉,最终落在谢时安沾着奶茶渍的白色T恤和他茫然失措的脸上,像冰锥刺破空气。
谢时安喉咙发紧:“顾总…对不起…”顾砚抬手,一个细微的动作便截断了他。
视线投向街角,几道刺目的闪光灯在雨幕中鬼祟地闪烁。
“上车。”
命令不容置疑。
顾砚转身坐回后座,车门敞开着,如同深渊的入口。
引擎盖上的污渍无声控诉。
谢时安看着那黑洞洞的车厢,深吸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,弯下腰,带着一身湿冷的狼狈钻了进去。
车门关闭,隔绝风雨。
冷冽的雪松与顶级皮革的气息包裹上来,奢华得令人窒息。
顾砚坐在另一侧,修长的手指在膝头一份文件边缘轻轻敲击,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雨景,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冷硬如雕塑。
沉默在车厢里发酵,只有空调细微的嘶嘶声。
谢时安僵坐着,湿透的T恤紧贴后背。
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文件上“财产协议”、“保密条款”的字样。
许久,顾砚转回头。
他从前座置物袋取出一个扁平文件夹,打开,抽出最上面一份,递过来。
谢时安接过。
纸张厚实光滑。
加粗的标题刺入眼帘——《婚姻关系契约书》心脏猛地一沉,他愕然抬头。
顾砚镜片后的眼眸深不见底,语气平淡无波:“两个选择。
一,赔偿车辆维修、名誉损失及公关费,三千万。”
他看到谢时安捏着纸张的手指瞬间收紧,指节泛白。
“二,”顾砚倾身,带着冷冽的气息,指尖精准点在合同一行条款上,“签了它。”
谢时安的目光钉死在那一行冷酷的小字:“乙方(谢时安)需履行顾太太义务…保证通讯畅通,随传随到…随传随到”西个字,像冰锥扎进神经。
窗外的城市在雨水中模糊流动,车内的时间却凝固在这份荒谬的契约和顾砚掌控一切的目光之间。
三千万?
插画师微薄的收入?
咸鱼的生存法则?
巨大的疲惫和认命般的颓然席卷而来。
算了。
换个地方当咸鱼而己。
他默默垂下眼睫,手伸向帆布袋,掏出那杯仅存的奶茶。
吸管戳破封膜,“噗”一声轻响。
在顾砚的注视下,他低头,用力吸光了最后一点冰凉甜腻的液体。
然后抬手,笔尖在乙方签名处落下,沙沙轻响。
“顾砚”两个字签在甲方处,墨迹浓重。
“很好。”
顾砚合上文件夹,“地址。”
谢时安报出自己租住的破旧小公寓地址。
二十分钟后,劳斯莱斯停在斑驳的居民楼下,雨水冲刷着墙皮。
破败与奢华,对比刺眼。
“一小时。
收拾必需品。
搬去我的公寓。”
命令毫无转圜余地。
一小时后,谢时安准时出现。
一个半旧帆布背包,一个鼓囊囊的纸箱(数位板和画稿),再无其他。
轻飘得像随时能抽身离去。
顾砚的目光在他少得可怜的行李上停顿一瞬,示意司机搬上车。
顶层江景公寓。
电梯无声攀升,门开,空旷奢华的巨大空间展露眼前,落地窗外是璀璨流动的星河江景。
“房间在那边。”
顾砚指向走廊尽头,“明早八点,楼下。”
“去哪?”
谢时安抱紧纸箱。
顾砚转身,顶灯在他挺首的鼻梁投下阴影,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掌控一切:“履行义务,顾太太。”
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,“上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