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寓的墙面斑驳，渗水的痕迹像一幅抽象画。
"又一个月的'善行积分'没达标。
"她翻开手机，社会信用APP界面显示刺眼的红色数字：-78。
手机震动，一条消息弹出。
快讯：第三季度'善民指数'出炉，低于500分公民将限制出行、就业和住房权限她苦笑着点开另一个APP，"善行工厂"几个大字下是滚动的招聘广告："专业哭丧师——为您提供高质量的丧亲体验，每小时积分+50"，"求扶过马路服务——老少均可，价格面议"，"专业倾听师——您的痛苦，我的积分"。
电话突然响起，是个陌生号码。
"喂，是周小姐吗？您上周在我们'善心救助'平台申请的救济金审核通过了。
""真的？太感谢了！我已经三个月没交房租了。
""不客气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
请问您方便来一趟我们机构吗？需要签一些文件。
""好的，我马上过去。
"她挂断电话，急忙套上外套。
小区门口，一位老人正在艰难地拖着购物袋。
她本能地想上前帮忙，却看到老人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，手机对准老人，屏幕上跳动着"+1、+1、+1"的数字。
"您稍等，我再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。
"年轻人调整角度，确保老人疲惫的表情被完整捕捉。
她加快脚步，低头绕过这一幕。
公交车上，中年女人抱着婴儿，眼含泪水向乘客乞讨："好心人帮帮忙，我孩子病了需要钱治疗..."几位衣着光鲜的乘客立刻围了上去，手机同时对准女人，APP界面闪烁着积分增长的动画。
"我转你500，能不能抱着孩子哭得再惨一点？"一个男人小声说。
"能，但要加钱，表情包服务一张50。
"女人迅速回应，眼泪瞬间止住。
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，广告牌上是醒目的标语："善行即资本，积分创未来"，"做善人，行善事，得善果"。
救助机构位于市中心一栋旧写字楼。
电梯里贴着"善行排行榜"，第一名是某富豪，善行积分高达89720，备注："捐建希望小学100所"。
"周小姐，请坐。
"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，"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，符合我们的救助条件。
""太感谢了，这笔钱对我真的很重要。
""不过按照规定，您需要参与我们的'善行回馈'项目。
"男子推过几份文件，"简单来说，就是您需要出镜在我们的宣传视频中，分享您的困境和获得救助后的感激之情。
"她愣了一下："就是...让我哭着感谢你们？""差不多。
情绪越真实越好，最好能有一些具体细节，比如您曾经吃不起饭只能捡剩菜，或者因为交不起房租睡过马路边之类的。
""但我没有...""没关系，我们有专业团队帮您包装故事。
签字吧，不签的话救济金就无法发放了。
"她盯着文件末尾的数字：3000元。
三个月的房租。
犹豫片刻，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拍摄在一个精心布置的"贫困家庭"场景中进行。
化妆师为她打造了憔悴妆容，服装师给她换上破旧衣物。
"好，准备开始了。
记住，要真情实感，想想生活中最悲惨的事。
"导演坐在监视器后喊道。
摄像机对准她，红灯亮起。
"我...我叫周明月，今年28岁..."她机械地念着提词器上的台词，声音干涩。
"卡！"导演不满地喊道，"感情不够！你是在感谢救命恩人，不是在念购物清单！再来一次！"五次拍摄后，导演终于满意了。
她看着监视器里的自己，泪流满面，声音哽咽，述说着从未经历过的苦难。
"很好，这条过了。
"导演示意工作人员，"给她结算吧。
"财务拿来一份表格："救济金3000元，拍摄服务费扣除500元，场地使用费300元，化妆服装费200元，剧本创作费100元...实际发放1750元。
请签收。
""什么？为什么要扣这么多？"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"这些都是必要的制作成本，在合同第七页第三条小字里有说明。
"财务推了推眼镜，"您签字了的。
"她想反驳，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。
最终，她默默签收了1750元。
走出写字楼，天色已晚。
：明星拥抱孤儿的照片、富商给老人发放物资的视频、企业家在贫困山区建设学校的宣传片。
广场中央，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围着一个流浪汉，手里拿着三明治。
"来，大爷，吃个三明治吧，我们直播一下。
"流浪汉犹豫地接过食物，年轻人的手机直播间里弹幕刷屏："好人一生平安"，"善有善报"，同时积分飞速上涨。
流浪汉刚咬一口，年轻人就收回了手机："好了，谢谢配合。
"三明治被随手丢进垃圾桶。
她回到公寓，手机收到短信：周明月女士，恭喜您参与"善行回馈"项目，善行积分+20。
紧接着是另一条：本月积分未达标，社区信用评级下调，请尽快提升。
楼下传来争吵声。
"我每天扶老人过马路，在社区食堂免费煮饭，为什么我的积分还是上不去？"女邻居的声音尖锐。
"因为你做的这些都没有认证啊。
"另一个声音回应，"你得用'善行认证'APP记录下来，找有资质的评分员给你打分才行。
""那些评分员要收多少钱？""基础服务300一次，如果要加速审核或者提高评分，就得另付费了。
"女邻居发出一声哀叹："我做善事还得倒贴钱..."她坐在窗前，打开社交媒体，刷到一条热门视频：自己泪流满面感谢救助的画面。
评论区充满赞美之词："这机构真善良"，"看哭了，我也要去捐款"。
视频发布者是"善心救助"官方账号，底下标注：本视频善行积分+500。
她关上手机，望着窗外的夜空。
月亮被高楼切割成碎片，就像她支离破碎的生活。
第二天早上，她被敲门声惊醒。
"周小姐，我是慈爱公寓的管理员。
您的善行积分已连续三个月未达标，根据合同规定，我们需要收回您的租住权。
""什么？但我昨天刚获得了一些积分！""不够。
新规定要求租户维持至少300分的善行积分。
您目前只有158分，远远不达标。
""给我点时间，我可以想办法提高分数...""规定就是规定。
您有三天搬出去，否则我们将依法申请强制执行。
"她关上门，急得团团转。
手机上"善行工厂"APP闪烁着各种高积分***：专业哭丧8小时200分，替罪羊服务承担他人过错单次300分，感恩诉说为富人感谢会2小时500分。
犹豫再三，她点开了"感恩诉说"的详情页。
招募：某企业家慈善晚宴急需5名受助者，讲述获得帮助后的感人故事。
要求：形象气质佳，表达能力强，情绪控制到位。
报酬：善行积分500/人，现金300元她立刻报名，很快收到回复：通过初筛，下午面试。
面试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进行。
她穿上仅有的一套体面衣服，尽力打理自己的形象。
"周小姐，您有任何公开演讲的经验吗？"面试官是个精明的中年女性。
"我昨天刚为'善心救助'拍过宣传片。
""哦？让我看看。
"女人快速在平板上搜索，播放了那段视频，"不错，情绪把握得很好。
您能现场展示一下吗？"她深吸一口气，回忆着昨天的表演："我...从没想过会有人向我伸出援手。
在最绝望的时候，是'善心救助'给了我希望...""停。
"女人打断她，"感情充沛，但内容需要调整。
我们老板不是慈善机构，而是个人。
您需要感谢的是林总的个人恩惜，而非某个组织。
""我明白了。
""很好。
您被录用了。
晚宴在今晚七点，这是您需要背诵的故事和台词。
"女人递给她一份文件，"请记住，您现在叫李雨欣，是林总资助过的贫困大学生，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教师。
""但这不是真的...""在这个行业，没人在乎真假。
他们只在乎故事是否感人，是否能提升他们的形象和积分。
"女人冷笑道，"如果您做不到，门外还有二十个候选人等着呢。
"她低头看着那份编造的人生故事，默默点头。
晚宴现场金碧辉煌，宾客衣着光鲜。
她和其他四名"受助者"站在后台，化妆师为他们做最后调整。
"记住，上台后先鞠躬，然后热泪盈眶地看着林总，讲述他如何改变了你的人生。
"导演小声提醒，"哭得越真实越好，但不要太狼狈。
优雅的眼泪，明白吗？"她点点头，心里却一片茫然。
"接下来，让我们欢迎五位受到林总无私帮助的普通人，来分享他们的感人故事！"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。
聚光灯下，她机械地走上舞台，按照剧本讲述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故事。
台下掌声雷动，林总——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，面带微笑，不时点头。
"...如果没有林总的帮助，我可能早已辍学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