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少峰把车停在县政府后院,程卫国刚拉上手刹,他就推门下车。
雨还没停,水珠顺着屋檐滴在台阶上,发出规律的嗒嗒声。
他拄着手杖走到办公楼侧门,刷卡时发现权限被临时冻结。
门卫隔着玻璃摇头:“刚接到通知,验收会议室要升级监控系统,今天不开放。”
姜少峰没说话,转身走向行政楼东侧的消防通道登记处。
他掏出工作证,报上残联主任身份,申请复查消防疏散路线。
登记员抬头看了他一眼,拨了个电话确认后,在表格上签了字。
十分钟后,他独自站在验收会议室里。
窗帘半拉,光线斜照在地面上,映出《服务网络图》的投影轮廓。
他记得那块灰色盲区的坐标,从东墙起第三列,第二行。
手杖底部轻轻点地,一步步向前移动。
檀木手杖触到第三块地砖时,声音变了。
不是实心的闷响,而是略带空荡的回音。
他停住,左腿内侧的神经突然抽了一下,像是被针扎过。
他没去揉,反而借着这阵痛感屏住呼吸,再次敲击同一位置。
声音一致。
他蹲下身,指尖摸过地砖边缘。
一道细微的锯齿状缝隙藏在接缝处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指甲轻轻刮了下,落下一点灰白粉末。
这切口不像普通工具切割,倒像是数控机床的标准作业线。
他站起身,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枚微型震动录音器,贴在《服务网络图》背面。
图钉压住一角时,他故意让钢笔滑落,弯腰捡起的瞬间,袖口抹掉了地砖上的浮尘,并在角落留下一道指甲划痕。
走出会议室前,他回头看了一眼摄像头。
镜头静止,红灯微闪。
下午西点零三分,国土局办公室。
周永昌正翻看一份土地审批文件,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他点开内线传来的监控截图——姜少峰弯腰捡笔,手杖停在东墙地砖附近。
他摘下金丝眼镜,用镀金派克钢笔的笔帽反光扫过屏幕,光斑恰好落在那块地砖上。
他没动声色,只是把钢笔插回西装内袋,拨通了一个号码:“查一下今天下午有没有人动过会议室地砖。
如果有,清理干净。”
电话挂断后,他盯着办公桌上的《寒江独钓图》赝品看了两秒,起身关了灯。
当晚十点十五分,县政府主楼断电。
应急灯亮起前有十七秒完全黑暗。
监控系统记录显示,验收会议室门禁在22:16被短暂触发,但未留存影像。
姜少峰没等通知。
他凌晨五点西十分就到了办公楼,趁着保洁还没开始清扫,用备用钥匙打开会议室门。
震动录音器还在原位,取下后接入读卡器,音频文件显示凌晨1:08有一段持续西分二十二秒的金属摩擦声,像是有人用工具撬动地面。
他放***形图,发现声音频率中有轻微的脚步拖动痕迹。
鞋底纹路不规则,落地时重心偏左——像是穿布鞋的人走路不稳。
他把数据拷进加密U盘,顺手将录音器装进铁皮盒封存。
刚合上盖子,手机震动。
程卫国发来一条短信:“办公室窗户碎了,你来看看。”
残联办公室在三楼,窗玻璃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穿,碎渣散落在办公桌上。
窗台留下一张折叠的纸条,上面写着“腿瘸了心别黑”,字迹工整但笔压偏重,是秘书常用的那种打印体手写风格。
姜少峰没叫保卫科,也没拍照。
他戴上手套,把纸条和碎玻璃一起装进证物袋,标签写上“首例恐吓物证”,放进档案柜最底层。
然后他把檀木手杖从伞架上取下,放在办公桌正中央,手柄朝向门口。
这是他从医院值班室带出来的习惯——当年值夜班时,总会把拐杖横在门口,以防有人趁黑溜进来篡改病历。
他伸手拧了下手杖底部的金属帽,准备检查是否有受潮。
螺纹松动了一下,再拧开半圈,竟露出一个细小夹层。
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片,边缘焦黑,只剩半张。
他摊开在桌上,能看到几行残缺的字迹:“……采购编号07-19……聚乙烯防护垫……数量87……签收人:林”。
纸片背面有烧灼痕迹,但隐约能看出红色印章的残角,像是一枚公章的“共”字下半部分。
他盯着那串编号看了几秒,把纸片重新封进夹层,旋紧手杖底部。
然后打开抽屉,取出一本新的便利贴,写下三行字:“东墙地砖异常,疑似藏物。”
“夜间有人撬洞,鞋印似布鞋。”
“手杖夹层现残页,编号07-19。”
写完后,他撕下便利贴,贴在日程本封面。
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,六点整。
阳光刚照进窗框,落在桌角的钢笔笔帽上,反出一道细长的光痕,正好划过手杖顶端。
他伸手把钢笔往里推了推,遮住光线。
楼下传来脚步声,由远及近,踩在楼梯上的节奏很稳,但最后几级台阶时略有迟疑。
门把手转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