尸体己被送入冷藏柜,玻璃门前的光映出她生前的影子——模糊、柔软、不完整。
沈清然站在观察室里,没有再说话。
周北川斜倚在门框上,身体微微前倾,左手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。
他的目光低垂,落在那支香烟上,右手则不断地摆弄着打火机,试图将它点燃。
然而,无论他怎样努力,那打火机的火苗总是一闪即逝,无法将香烟点燃。
周北川的眉头越皱越紧,他的嘴唇也不自觉地抿起,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一言不发,只是默默地与那支点不着的香烟较劲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他的身影在门口的阴影中显得越发落寞。。空气变得安静得过分。
首到一阵脚步声响起。
方舟从走廊那头走来,手里夹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尸检补充报告,白衬衫熨得笔挺,袖口扣得一丝不苟。
他走路很轻,几乎没有声音,像在行走于水下。
他路过观察室时没有停下,但脚步在尸体前顿了一瞬。
“尸体手部肌肉呈现出轻度痉挛的状态,这是由于坠落后身体所产生的余波反射所导致的。”
他的声音异常平稳,仿佛是在照本宣科地朗读讲义一般,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。
然而,就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陈述中,他突然话锋一转,“不过,值得注意的是,在她的手指上,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回张角度。”
周北川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
方舟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道:“她不是松开了手,是——放弃了拉住什么。”
沈清然抬起头,眼神落在他侧脸上。
那一刻,她不知道方舟是在陈述一个医学现象,还是在替谁,描述一次被弃的挣扎,仿佛他就站在现场一样。
“另外,”他又说了一句,“遗书里最后那行字,用的是两种不同笔迹。”
“不同?
哪里不同?”
周北川猛地反应过来。
“前半句是死者原笔迹,后半句墨水深浅不同,重写次数不止一次。”
方舟语气不重,却像把锋利的钝刀,“重写过的人,想让这句话显得更像‘她自己的选择’。”
沈清然心中一震。
她立刻翻出照片,那张“我做不到”的遗书图像里,“做到”二字的笔画确实重叠加深,仔细看确实还有涂改痕迹。
周北川眯起眼,表情慢慢冷下来:“也就是说——她不是写完才跳,是有人替她把结尾补上了?”
“还不能肯定。”
方舟语气依旧平缓,“但她的死亡,不止一层构成。”
他转身离开,脚步声很轻,却像在冰上刻出一行浅痕。
走廊尽头,窗帘再次被风扬起。
沈清然转头看向窗外,远处天边泛出淡淡光亮,像一盏被低声擦亮的灯。
周北川看着她的侧脸,突然问:“你为什么总能看见这些别人看不见的?”
“因为我从来不只看结果。”
沈清然淡淡道。
“我看他们死前,还在拉什么。”
她走入光影交界的通道,背影在白墙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剪影。
像极了那具尸体落下前最后的动作——不是纵身一跃,而是松开一根谁也看不见的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