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掠过教学楼前的香樟树,带着晨露未干的清冽。
铆新婉站在镜前,将银色护腕轻轻套上腕间,金属的凉意沁入皮肤,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被蝉鸣浸透的盛夏。
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清晨,阳光斜斜地爬上窗台,在习题册积灰的封面上投下一道金边。
铆新婉的手指悬在硬壳封面上方许久,才终于鼓起勇气翻开。
那张泛黄的便签依然安静地躺在原处,戴眼镜的小猫画像己经有些模糊,胡须被反复摩挲得只剩淡淡的痕迹,背面被划掉的数字旁,晕开的墨迹像朵不会凋零的花,每一道笔痕都在诉说着那个夏天未完成的心事。
窗外的蝉鸣声不再如往日喧嚣,零星的几声仿佛在与夏天作最后的告别,每一声都敲在她心上,泛起细微的涟漪。
踏入校园时,晨光正好。
新生们三两成群地走过,笑声清脆如银铃。
铆新婉站在梧桐大道上,看着他们抱着书本、拖着行李箱,眼里满是对新学期的憧憬。
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,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,她低头看着护腕在阳光下闪烁的微光,突然想起李尚伦总爱把外套搭在椅背上,露出小臂流畅的线条,护腕随着他转笔的动作划出细碎的弧光。
那时她总觉得,那些一起解题的午后,那些柠檬汽水的气泡,会永远停留在时光里。
可现实却像一阵骤雨,在她毫无防备时,浇灭了所有炽热的期待。
教室里,老师正在分发新学期的课本。
油墨的清香混着阳光的暖意,弥漫在空气中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在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,照亮了前排同学新发的课本封皮。
铆新婉翻开崭新的笔记本,纸页间还带着淡淡的墨香。
她握着笔,笔尖在扉页停留许久,终于落下一行工整的字迹:"盛夏的风会记得,我们曾热烈地相遇过。
"写罢,她合上笔记本,望向窗外。
风穿过走廊,带着雨后香樟的气息,轻轻拂过她发烫的耳尖。
远处的蝉鸣又响了几声,随即彻底沉寂,仿佛在为这个夏天画上最后的句点。
而她知道,有些故事注定只能停留在盛夏,但那些温暖的片段,那些心动的瞬间,会永远成为青春里最珍贵的注脚,在岁月的长河中,闪烁着独属于他们的光芒。
窗外,最后一声蝉鸣消散在风中。
新的故事,正在晨光里悄然开启。
“你好同学,可以帮我拿一下练习册嘛,谢谢你!”
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,脸颊红红的说。
铆新婉回过神,看到少女怀里抱着一摞有些歪斜的练习册,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印着“高中数学培优”几个字。
“好。”
铆新婉伸手接过几本练习册,触到少女指尖的温度,忽然想起去年夏天,李尚伦递给她柠檬汽水时,玻璃瓶外凝结的水珠也曾沾湿过她的手指。
“我叫林小满,是转学生。”
少女笑着自我介绍,眼睛弯成月牙,“看你也是一个人,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学习吗?”
她说话时,脖颈间的银杏叶项链轻轻晃动,在阳光下投下细小的影子。
铆新婉点点头,带着林小满走向空座位。
路过教室后墙的公告栏时,一张篮球赛海报吸引了她的目光——海报中央的少年穿件白底色的衣服,袖子上有黑色的条纹,像闪电一样。
,虽然只露出侧脸,但腕间的银色护腕在灯光下格外醒目。
"那是我们学校隔壁街舞社团的队员,听说之前出国比赛去了呢!
"林小满踮着脚,鹅黄色裙摆扫过公告栏下的瓷砖,指尖重重戳在海报右下角的队徽上。
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玻璃幕墙,将海报上少年跃起的身影镀上金边,而他腕间那抹银色的反光,却像根细针刺进铆新婉的瞳孔。
练习册边角在掌心被捏出褶皱,油墨的味道混着汗意涌进鼻腔。
她盯着海报上被风掀起的衣角,那里隐约露出半截小猫画画——和李尚伦总画的潦草小猫图案一模一样。
喉间泛起铁锈味,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轰鸣,首到林小满突然拽住她的手腕:"新婉?
你脸色好差,是不是中暑了?
"少女温热的掌心传来的温度,让铆新婉猛地清醒。
她强撑着摇头,余光瞥见海报右下角的署名栏,"编舞指导:李尚伦"几个字被阳光晒得发虚,像随时会融化在空气里。
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,去年夏天图书馆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、汽水罐拉环弹开的轻响,还有少年低头解题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扇形阴影,都在耳膜上炸开。
"对了,我听说学校的图书馆有个秘密角落!
"林小满摇晃着她的手臂,发间的柠檬香随着动作飘来,"在三楼最里面的旋转楼梯后,那里的落地窗能看到整片紫藤花架,特别适合刷题!
明天放学后我们要不要去看看?
"少女杏眼亮晶晶的,夕阳将她颈间的银杏叶项链染成琥珀色,晃得铆新婉眼眶发酸。
晚风突然卷着香樟叶扑进教室,翻动着讲台上的教案。
铆新婉望着林小满期待的眼神,恍惚看见去年此刻,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图书馆门口,晚霞把地砖烧成血色,手机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却比夜色更凉。
而此刻落在笔记本扉页的夕阳,却温柔得像融化的柠檬汽水。
"好,明天见。
"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像隔着水潭般氤氲不清。
林小满蹦跳着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帆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、发梢晃动时细碎的风响,都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归于沉寂。
铆新婉却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边缘,在硬壳封面上刮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暮色如同打翻的焦糖,正从教室的角落缓缓漫上来。
她一步一步走向后墙的公告栏,帆布鞋尖碾过地面的光斑,将那些跳跃的金色碎片踩成凌乱的形状。
海报上的少年依然保持着跃起的姿态,白色T恤被风鼓起,腕间银色护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,连护腕边缘那道磕痕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。
"真的是你吗?
"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指尖悬在海报上方迟迟不敢落下。
终于,她的手指触到海报粗糙的纸面,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指尖划过护腕图案的瞬间,仿佛又触到了记忆里微凉的金属质感。
玻璃幕墙映出她泛红的眼眶,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,滴在海报边缘,晕开小小的水痕。
"好久不见..."这句话卡在喉咙里,化作哽咽的气泡。
窗外的香樟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,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,正如同她此刻纷乱的思绪。
原来有些名字,即使刻意尘封,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黄昏,被一阵风、一张海报重新掀开;那些以为早己愈合的伤口,依然会在某个相似的瞬间,泛起细密的疼。
暮色彻底漫过窗台时,铆新婉才惊觉自己早己泪流满面。
她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眼睛,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海报上的身影。
转身时,夕阳的余晖为她的背影镀上金边,帆布鞋踩在走廊上的声音,渐渐融入了校园里此起彼伏的归巢鸟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