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,八月。
城市的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,但“星光大厦”外的热度,却远超天气本身。
人潮,黑压压的人潮,从地铁口一首蔓延到几条街外,汇聚在大厦入口处,形成一条蜿蜒曲折、望不到头的长龙。
汗水、防晒霜的香气、廉价发胶的味道混杂在一起,蒸腾出一种名为“梦想”的、近乎狂热的氛围。
这里是《闪光吧!
少年!
》全国偶像选秀的海选现场。
林星野站在队伍中段,像一株被硬塞进热带雨林的寒带植物,格格不入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,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,里面装着他的舞蹈鞋和一瓶水。
十八岁的脸庞,是上天精雕细琢的杰作——鼻梁高挺,下颌线清晰流畅,眉眼深邃,尤其是一双眼睛,瞳仁是极深的墨色,仿佛蕴藏着星河,此刻却盛满了显而易见的紧张与不安。
周围的喧嚣如同实质的音浪冲击着他,窃窃私语、兴奋尖叫、父母长辈的叮嘱、选手间的互相打气……每一种声音都像细小的针,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。
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,试图把自己藏进帆布包的阴影里。
“喂,兄弟,你也是来参加选秀的?”
旁边一个染着金发、穿着夸张铆钉夹克的少年自来熟地拍了他一下。
星野猛地一颤,像受惊的鹿,飞快地瞥了对方一眼,喉咙发紧,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:“……嗯。”
随即迅速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子。
他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社交,更害怕陌生人探究的目光。
“哇塞,你这张脸,不当明星太浪费了!”
金发少年夸张地赞叹,引来周围几道目光。
星野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,耳根通红,恨不得原地消失。
他只想快点进去,跳完舞,然后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。
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。
星野的目光落在前方巨大的宣传海报上——“寻找最闪耀的新星!
下一个顶流,就是你!”
海报上俊男美女笑容灿烂,自信满满。
他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。
家人期许的目光在他脑海中闪过,尤其是母亲省吃俭用给他买舞蹈课时眼中的光。
他背负着那份沉甸甸的期望,却感觉自己像个随时会露馅的骗子。
他热爱舞蹈,只有在舞蹈中,他才能感受到灵魂的自由。
但聚光灯?
镜头?
那些东西让他恐惧。
终于轮到他进入大厦。
冷气扑面而来,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,稍微缓解了他皮肤上的燥热,却无法平息内心的翻涌。
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张号码牌——0719。
冰冷的数字贴在手心,像一块烙铁。
他被指引着走向一个巨大的候场区,里面己经坐满了形形***的年轻人,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香水味、汗味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焦躁。
有人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表情,有人旁若无人地开嗓,也有人像他一样,沉默地缩在角落。
星野找到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,拿出舞蹈鞋换上。
冰凉的皮质包裹住脚踝,带来一丝熟悉的安全感。
他闭上眼,深呼吸,努力在脑海中勾勒练习室的画面,熟悉的把杆,光滑的木地板,只有他和音乐……然而,周围不断传来的各种声响,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专注壁垒。
“0719!
林星野!
准备!”
工作人员冷硬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起,像一道惊雷炸开。
星野猛地睁开眼,心脏狂跳,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
他站起身,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工作人员走向通往舞台的通道。
通道狭长而昏暗,尽头是刺目的光亮,隐约能听到前一个选手的歌声和评委的点评。
“声音条件一般,表现力不足,下一个吧。”
一个严厉的男声清晰地传来。
星野的脚步顿了一下,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。
他走到舞台入口的阴影处停下,等待上一位选手离开。
舞台中央,一位穿着亮片短裙的女孩刚刚结束表演,正紧张地等待着评委的宣判。
评委席上坐着三男一女,表情严肃。
其中一位戴着黑框眼镜、气质精干的女性评委(后来星野知道她是资深经纪人李薇)翻了翻资料,语气平淡:“舞蹈动作完成度还行,但表情管理太僵硬,现在完成任务。
抱歉,未通过。”
女孩眼圈一红,强忍着泪水鞠躬下台。
经过星野身边时,那浓重的失落感几乎扑面而来。
星野的心沉得更深了。
工作人员示意他可以上台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迈开步子,走向那片炫目的光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