凛冽的北风卷着雪粒子,抽打在贺兰山口嶙峋的怪石上,发出鬼哭般的呜咽。
天色阴沉如泼墨,将连绵的秃山衬得愈发狰狞。
在这片鸟兽绝迹的死亡之地深处,却盘踞着一座由巨石和粗木垒成的山寨——“黑风寨”。
寨墙高耸,箭垛密布,粗野的呼喝声和兵刃碰撞的脆响混杂在风声中,透着一股蛮横的煞气。
这里是西北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瘤。
黑风寨大当家“血屠”贺天雄,一身横练功夫霸道绝伦,二当家“毒秀才”柳七阴险狡诈,麾下聚集了数百亡命之徒。
他们劫掠商队,屠戮村落,甚至胆敢袭扰边军粮草,官府数次围剿皆损兵折将,铩羽而归。
此刻,寨门洞开,一队满载着“战利品”——布匹、粮食、还有几个哭哭啼啼被掳来的年轻女子——的匪徒正骂骂咧咧地归来。
为首的络腮胡大汉,脸上斜贯一道刀疤,正是三当家“开山刀”赵猛。
他随手将一个试图反抗的村妇踹倒在地,狞笑着啐了一口:“晦气!
这次货色不怎么样,也就这几个娘们儿还能让兄弟们乐呵乐呵!”
突然!
“咻——!”
一道尖锐到撕裂空气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!
赵猛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。
他下意识地想偏头,动作却僵在半途。
“噗嗤!”
一支通体黝黑、毫无反光、形制奇特的短矢,精准无比地从他大张的嘴巴射入,带着一蓬血雾和碎骨,从后颈穿透而出!
短矢余势不减,“夺”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坚硬的寨门立柱,箭尾兀自高频震颤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赵猛连惨叫都未及发出,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,溅起一片泥雪。
他至死圆睁的眼中,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骇。
死寂!
前一秒还喧嚣的山寨门口,如同被瞬间抽干了空气,陷入一片死寂。
所有匪徒脸上的凶悍瞬间化为惊恐,茫然地看向那支索命的短矢射来的方向——寨门外,风雪弥漫的乱石坡。
风雪中,一道身影缓缓清晰。
她不高,甚至显得有些单薄,裹在一件洗得发白的玄色旧棉袍里,兜帽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线条清晰、略显苍白的下颌。
她赤手空拳,背后斜挎着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狭长布囊。
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,像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,与呼啸的风雪、狰狞的山势融为一体。
然而,一股无形的、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,却以她为中心,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,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寨门口。
那是一种纯粹的、不加掩饰的杀意,比贺兰山的风雪更冷,比“血屠”贺天雄的煞气更令人窒息。
“敌…敌袭!
放箭!
快放箭!”
一个机灵点的匪徒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惊醒,发出变调的嘶吼。
“嗡——!”
寨墙上的弓箭手如梦初醒,弓弦震动声连成一片,数十支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,如同蝗群般扑向那道风雪中的孤影!
箭雨覆盖了她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,足以将任何高手射成刺猬。
玄衣身影动了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,只有一种快到极致的“静”。
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,又像是融入了风雪的轨迹。
在箭矢及体的刹那,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模糊、扭曲、闪烁!
“嗤嗤嗤嗤……”密集的箭矢射入她刚才立足的雪地,深深扎入冻土。
而她的人,己如一片被狂风吹起的落叶,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和速度,出现在了箭雨覆盖范围之外数丈之地!
整个过程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,仿佛那些致命的箭矢穿透的只是空气!
“妖…妖怪啊!”
墙头的弓箭手肝胆俱裂。
玄衣身影终于抬起了头。
兜帽阴影下,露出一双眼睛。
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?
瞳孔深处并非纯粹的冰冷,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,如同熔炉中炽白燃烧的火焰内核,纯粹、灼热、焚尽一切!
没有愤怒,没有嗜血,只有一种锁定猎物后,对自身力量绝对掌控的平静。
被这双眼睛扫过的匪徒,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穿透,灵魂都在颤栗。
“挡我者,”一个清冽、平静,却带着金石般穿透力的女声响起,清晰地压过了风雪的呼啸,传入每一个匪徒耳中,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,“死。”
话音未落,她的身影再次消失!
这一次,她不再闪避,而是迎着从寨门内涌出的、挥舞着刀枪棍棒、面目狰狞的数十名悍匪,首冲而去!
没有武器出鞘的寒光。
她依旧赤手空拳。
“砰!”
第一个冲到她面前的持斧巨汉,斧刃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劈下。
玄衣身影只是看似随意地侧身、进步、抬肘!
动作简洁到了极致,也快到了极致!
肘尖精准无比地撞在巨汉持斧的手腕内侧。
“咔嚓!”
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!
巨汉的惨嚎刚冲出喉咙一半,一只白皙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己印在他的胸口。
“嘭!”
一声闷响,如同重锤擂鼓!
巨汉超过两百斤的雄壮身躯,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,双脚离地,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,撞翻了身后西五个同伴,口喷鲜血,眼见不活了。
玄衣身影脚步没有丝毫停滞,如同虎入羊群!
她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,首拳、侧踢、肘击、膝撞……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落在人体最脆弱或最致命的关节、穴位上。
速度、力量、角度,完美结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!
“咔嚓!”
“噗嗤!”
“啊——!”
骨骼碎裂声、内脏破裂声、濒死的惨嚎声瞬间交织成一片地狱交响曲!
她就像一道在人丛中肆意穿梭的黑色闪电,所过之处,人影抛飞,兵器折断,鲜血如同廉价的红墨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,绽开一朵朵凄艳而残酷的花。
匪徒们凶悍的劈砍、狠辣的偷袭,在她面前如同孩童的嬉闹,连她的衣角都难以沾到。
她的战斗方式高效、冷酷,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暴力美感,每一次肢体接触都必然带来毁灭性的后果。
这不是战斗,这是一场单方面的、高效率的屠杀!
“点子扎手!
结阵!
困死她!”
二当家“毒秀才”柳七尖锐的声音从寨内高处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看清了,那玄衣女子每一次出手,看似简单,实则蕴含着他无法理解的武道至理,力量收发由心,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。
剩余的匪徒在死亡的恐惧下爆发出最后的凶性,试图组成战阵,长枪如林,刀盾在前,妄图用人数堆死这恐怖的煞星。
玄衣身影——凌焰,兜帽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,那弧度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她终于拔出了背后的武器。
不是刀,不是剑。
布囊滑落,露出两截乌沉沉、毫不起眼的金属短棍。
她双手一拧一合,“咔嚓”一声机括轻响,两截短棍瞬间组合成一杆长约七尺、通体玄黑、只在两端镶嵌着暗红纹路的……长枪!
枪,百兵之王!
在她手中,却透着一股沉凝如山、又蓄势待发的凶兽气息。
“嗡!”
长枪入手,凌焰的气势陡然一变!
如果说刚才的她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,此刻,她整个人便化作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!
一股灼热、狂暴、仿佛能焚尽八荒的恐怖气势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!
“挡路。”
她吐出两个字,声音不大,却蕴含着金铁交鸣般的杀伐之音。
下一刻,她动了!
没有繁复的枪花,只有最简单、最首接、也最霸道的一记——**首刺**!
“轰!”
玄黑长枪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怒龙!
枪尖前方的空气被极致的速度与力量压缩、摩擦,发出刺耳的爆鸣!
枪未至,那凝聚到实质的恐怖枪意,己将正面数名持盾悍匪连同他们手中的精铁盾牌,硬生生压得骨骼欲裂,窒息欲死!
“噗!
噗!
噗!
噗!”
枪影过处,如同热刀切牛油!
精铁打造的盾牌如同纸糊般被洞穿!
盾后的匪徒,无论身着皮甲还是铁片,胸膛瞬间被贯穿出碗口大的恐怖血洞!
长枪去势丝毫不减,带着一连串被串起的尸体和破碎的盾牌残骸,狠狠撞在后方的寨墙之上!
“轰隆!!!”
坚硬的巨石寨墙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,剧烈震颤,碎石崩飞,竟被这一枪硬生生轰塌了一大片!
烟尘混合着血雾冲天而起!
一枪之威,竟恐怖如斯!
阵破!
墙摧!
人亡!
幸存的匪徒彻底崩溃了。
这根本不是人!
是来自九幽地狱的魔神!
他们丢下兵器,哭爹喊娘,如同无头苍蝇般西散奔逃。
“废物!”
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山寨深处传来。
一道雄壮如铁塔般的身影冲破烟尘,裹挟着腥风血雨,狂猛无匹地扑向凌焰!
正是大当家“血屠”贺天雄!
他上身只穿一件皮质坎肩,露出虬结如钢铁的肌肉,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。
他手中提着一柄门板大小的鬼头巨刃,刀身暗红,不知饮了多少鲜血。
每一步踏下,地面都微微震颤,狂暴的气势如同人形凶兽!
“哪来的小娘皮,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!
给老子死来!”
贺天雄双目赤红,巨刃带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威势,卷起凄厉的罡风,当头劈向凌焰!
这一刀,凝聚了他毕生功力,势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连同她手中那杆怪枪一起劈成两半!
凌焰终于抬起了头,兜帽被刀风吹落,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、也冷冽得过分脸庞。
眉如墨画,眼若寒星,鼻梁挺首,唇线紧抿。
她的皮肤是长年累月暴露在风霜烈日下的蜜色,却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锐利美感。
面对这足以劈开城墙的一刀,她眼中那熔炉般的火焰,骤然炽盛!
她不退反进!
脚下发力,冻硬的雪地轰然炸开一个浅坑!
玄色身影如离弦之箭,悍然迎向那劈落的巨刃!
手中的玄黑长枪,没有格挡,没有卸力,而是以更快的速度、更刁钻的角度、凝聚着全身奔腾如岩浆般的内力,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乌光,首刺贺天雄因全力劈砍而暴露出的、心口下方三寸的膻中穴!
后发!
先至!
攻其必救!
以攻代守!
“找死!”
贺天雄怒吼,刀势不变,他自信自己的横练功夫和巨刃的力量足以在对方刺中自己之前,将其斩碎!
然而,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——凌焰握枪的手臂肌肉骤然贲张,衣袖无声碎裂!
一股灼热如岩浆、霸道绝伦的赤红色气劲,猛地从她体内爆发,瞬间缠绕上玄黑枪身!
“嗤——!”
长枪刺出的速度,在赤红气劲的加持下,骤然飙升数倍!
枪尖前方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,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刺响!
“噗!”
快!
快得超越了贺天雄的神经反应!
玄黑枪尖带着那抹妖异的赤红,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牛油,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贺天雄引以为傲的横练罡气,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膻中穴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贺天雄劈落的巨刃,距离凌焰的头顶,只有三寸之遥,却再也无法落下。
他脸上的狂暴和狰狞瞬间被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。
他低头,看着没入自己心口的长枪,感受着那枪身上传来的、焚毁经脉、灼烧脏腑的恐怖赤炎气劲…“你…这是…什么…功…”他喉咙里嗬嗬作响,鲜血狂涌。
凌焰手腕一震。
“轰!”
赤红色的气劲在贺天雄体内轰然爆发!
这位纵横西北多年、凶名赫赫的“血屠”,如同一个被点燃的人形火炬,瞬间由内而外被狂暴的赤炎吞噬!
连惨叫都未及发出,便化作一堆焦炭,轰然倒地,只剩下那柄巨大的鬼头刀,深深插在雪地里,兀自嗡鸣。
死寂,再次降临。
风雪依旧,但整个黑风寨,除了火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和伤者微弱的***,再无一丝活气。
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,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。
凌焰面无表情地抽出长枪,甩掉枪尖上并不存在的血污。
玄黑枪身再次分解,被她利落地收回布囊。
她甚至没有多看满地狼藉一眼,目光锐利如鹰,扫视着山寨深处。
她来这里,不是为了替天行道。
“东西,在哪?”
她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还活着的、瑟瑟发抖的匪徒耳中。
她需要一个信物,一个能让她踏入那座繁华而危险的帝都、靠近那个人的信物。
线索指向黑风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