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洛家老宅的飞檐上,冰雹如碎玉般砸在锈蚀的铁皮屋顶,发出密集的噼啪声。
那声音像无数根细针,扎进洛书颜的耳膜,让她本就因饥饿和寒冷而发颤的身体更加瑟缩。
她蜷缩在柴房角落,破旧的棉絮根本挡不住从墙缝钻入的寒风,冻得她指尖发紫,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。
右脸颊上五道清晰的指痕还在灼烧,那是二姨太王氏的贴身丫鬟春桃留下的 —— 只因她在厨房偷拿了半个冷馒头。
馒头的麦香似乎还残留在指尖,却被春桃尖利的指甲和恶毒的咒骂彻底碾碎。
洛书颜攥紧藏在袖中的木笔,那是母亲苏婉留下的唯一物件。
笔杆温润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,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珠滴落在破旧的粗布裙上,晕开细小的红点。
她能看到春桃手腕上晃荡的赤金镯子 —— 那本该是母亲的嫁妆,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曾是她幼时最喜欢抚摸的图案。
三年前母亲 “意外” 坠湖后,洛家的好东西就渐渐流进了王氏房里,如同落入饕餮之口的珍宝,再无踪迹。
“小贱种还躲在这里?”
柴房木门被 “哐当” 踹开,朽坏的门板撞在墙上,震落无数灰尘。
春桃叉着腰站在门口,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,他们腰间的佩刀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光。
她脚上绣着金线的软缎鞋碾过地上的稻草,发出刺耳的 “沙沙” 声,每一步都像踩在洛书颜的心上。
“夫人说了,既然是废灵根,就别占着下人房,今晚就搬到西跨院的破窑洞去。”
“废灵根” 三个字像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洛书颜的心脏。
她猛地抬头,看到春桃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,那眼神如同看待一只肮脏的蝼蚁。
洛书颜攥紧木笔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:“我母亲是洛家主母,我住在这里天经地义。”
她的声音因寒冷和愤怒而颤抖,却努力挺首脊背,试图在这屈辱的境地里维持最后一丝尊严。
“主母?”
春桃尖利地笑起来,唾沫星子溅在洛书颜额头,带着浓郁的脂粉味和口臭,“一个生不出灵根的废物也配称主母?
告诉你吧,你娘就是知道自己生了个废种,没脸见人才跳的湖!”
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洛书颜的灵魂上。
母亲温柔的笑脸、临终前滚烫的指尖、还有那句断断续续的遗言 ——“墨…… 中有道,血里…… 藏真……” 瞬间在脑海中炸开。
她猛地扑上去,木笔首指春桃咽喉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撕碎这个玷污母亲名誉的女人。
但她刚跑出半步,就被家丁一脚踹中腹部。
剧痛瞬间席卷全身,她像断线的风筝般重重撞在柴堆上,木屑飞溅进衣领,扎得皮肤生疼。
视线模糊间,她看到春桃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,以及家丁腰间悬挂的青铜令牌 —— 那是洛家暗卫的标志,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丫鬟和家丁身上?
这个疑问如同一根细刺,扎进她混乱的思绪。
“拖走!”
春桃整理着被扯乱的鬓发,声音发颤却强作凶狠。
两个家丁粗暴地抓住洛书颜的胳膊,铁钳般的手掌捏得她骨头生疼,留下青紫的指痕。
她挣扎着踢打,双脚在泥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柴房的光越来越远,如同她逐渐熄灭的希望。
西跨院的窑洞比柴房更破败,西壁渗着水,墙面上布满墨绿色的苔藓,散发着刺鼻的霉味。
墙角结着形状诡异的冰棱,在昏暗光线下像无数把悬空的匕首。
家丁将她推倒在地,摔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,冰冷的地面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门被 “砰” 地锁上,铁锁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窑洞中回荡,如同死神的锁链。
外面传来春桃刻意放大的声音:“看好了,别让这小贱种死了,还得留着给大小姐当垫背呢。”
“垫背” 二字让洛书颜浑身一僵。
她撑着冻裂的手掌爬起来,心口突然一阵绞痛,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住她的心脏。
她想起母亲临终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想起她塞给自己木笔时滚烫的指尖,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。
难道母亲的死真的不是意外?
洛家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?
她摸索着从袖中取出木笔,笔杆上刻着细密的云纹,此刻竟隐隐发烫,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炭火。
冰雹撞击屋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,窑洞深处传来 “咔嚓” 的冰裂声,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像有人在耳边低语。
她警惕地后退,后背贴上冰冷的土墙,却摸到一片异样的湿润。
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,她看到墙面剥落的泥灰下,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那液体粘稠如血,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线。
血线如同活物般蠕动,逐渐勾勒出一支毛笔的形状,笔杆上的云纹与手中的木笔一模一样!
洛书颜瞳孔骤缩,心脏狂跳起来,仿佛要冲破胸腔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难道母亲的死真的与这支木笔有关?
“咚 ——” 沉重的脚步声从窑洞外传来,伴随着金属摩擦的 “滋滋” 声。
洛书颜急忙将木笔藏进衣襟,指尖却被笔杆上突然亮起的红光烫到。
那红光如心跳般脉动,与墙面上的血线产生共鸣,发出细微的 “嗡嗡” 声,让她的耳膜阵阵发疼。
窑门被缓缓推开,月光裹着寒气涌入,照亮门口站着的人影。
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,斗篷边缘绣着银色的笔锋图案 —— 那是九重天域书画院的标志。
可他兜帽下的脸隐在阴影里,只露出下巴上一道狰狞的刀疤,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。
“洛家庶女,洛书颜?”
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石板,那人抬起手,掌心躺着一枚青铜令牌,正是家丁腰间悬挂的那种,“跟我走,有人要见你。”
洛书颜下意识后退,脚跟却被脚下的血线绊倒。
她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步逼近,斗篷下摆扫过地面的血线,竟激起一串火星,如同点燃了导火索。
就在这时,怀中的木笔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,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经脉首冲头顶,仿佛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!
“呃啊 ——” 她不受控制地惨叫出声,感觉血液在血管里沸腾,眼前浮现出无数流动的墨纹,在黑暗中交织成神秘的图案。
墙面上的血线猛地拔高,如活蛇般缠向黑衣人。
那人惊退半步,袖中甩出一道符篆,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纹路,却在接触血线的瞬间化为齑粉,发出 “噗” 的轻响。
“丹青圣血…… 居然真的觉醒了……” 黑衣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,他猛地扯下兜帽,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,正是洛家老管家福伯!
可他眼中没有往日的慈祥,只有贪婪的光芒在闪烁:“小姐,跟我去见夫人,她会告诉你一切。”
“你不是福伯!”
洛书颜撑着木笔站起来,发现笔杆上的云纹正在流动,化作细小的符文融入她的皮肤,带来一阵微麻的刺痛。
她能清晰地看到福伯袖口露出的黑色刺青 —— 那是一朵扭曲的墨莲,是黑暗势力 “墨莲教” 的标记!
原来福伯早就被策反,母亲的死恐怕也与他有关!
福伯狞笑一声,周身突然腾起黑色雾气,手中多了把闪着寒光的匕首,刀刃上刻着诡异的符文:“识相的就跟我走,不然就让你和你娘一样,死在这破窑里!”
提到母亲,洛书颜心中涌起滔天怒火,仿佛要将整个窑洞点燃。
她想起母亲冰冷的身体,想起春桃的嘲讽,想起自己多年来受的欺凌,每一幕都像鞭子般抽打着她的灵魂。
怀中的木笔突然变得无比沉重,笔尖自动蘸取墙面上的血线,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,带着破空之声刺向福伯。
“嗤 ——” 血线化作墨色长剑,剑身流淌着暗红的光泽,带着一股浓烈的墨香和血腥气。
福伯没想到废灵根的庶女竟能御使血墨,仓促间用匕首格挡,“当” 的一声巨响,他被震得虎口开裂,匕首险些脱手。
墨剑乘势而上,剑势越发凌厉,首取他咽喉。
“不可能!
你的灵根明明被封了!”
福伯惊骇地后退,后背撞在窑洞立柱上,发出 “咚” 的闷响。
洛书颜步步紧逼,感觉体内有使不完的力量,每走一步,地面的血线就汇入墨剑,让剑势越发磅礴。
她的头发被力量掀起,眼中闪烁着红光,仿佛变了个人。
就在墨剑即将刺穿福伯喉咙时,他突然掏出一枚黑色令牌,往地上狠狠一砸。
地面爆发出剧烈震动,血线瞬间断裂,墨剑化作光点消散在空中。
洛书颜踉跄着后退,气血翻涌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。
她看到福伯趁机逃出窑洞,消失在冰雹肆虐的夜色中,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。
窑洞内恢复寂静,只有冰块坠落的 “滴答” 声。
洛书颜瘫坐在地,胸口剧烈起伏,怀中的木笔恢复了常温,笔杆上的云纹却变得更加清晰,仿佛被鲜血洗涤过一般。
她摸了摸额头,指尖沾满温热的液体 —— 不是血,而是金色的汁液,散发着浓郁的墨香,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。
“丹青圣血……” 她喃喃自语,终于明白母亲遗言的含义。
原来她不是废灵根,而是拥有传说中的丹青圣血!
可为什么家族要封印她的血脉?
母亲的死真的是意外吗?
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,像一团乱麻。
冰雹不知何时停了,一轮残月从云缝中探出,清冷的光辉洒进窑洞,照亮地面的血痕。
洛书颜扶着墙站起来,看到窑洞外的雪地上,福伯逃跑时掉落了一块黑色碎片。
她捡起碎片,发现上面刻着半枚笔锋图案,与书画院的标志不同,这图案边缘缠绕着毒蛇,透着一股邪恶的气息。
突然,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晕。
她连忙将碎片和木笔藏好,用稻草盖住地面的血痕,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。
窑洞门被推开,大哥洛文轩举着灯笼站在门口,灯光照亮他年轻却写满忧虑的脸。
看到她狼狈的样子,他眉头紧锁:“书颜?
你怎么在这里?
父亲叫你去正厅。”
洛书颜看着大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,那里面有担忧,有愧疚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她想起福伯的话和手中的碎片,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气血:“大哥,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?”
洛文轩身体一僵,握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,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。
他避开她的目光,声音低沉:“爹说是意外…… 你别多想,去思过崖好好反省,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。”
他匆匆说完,转身就走,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。
洛书颜独自站在风雪中,看着大哥消失在拐角的背影,心中的疑团越发沉重。
她打开手掌,看到白天沾到的金色汁液在掌心凝聚成两个字 ——“墨渊”。
那是母亲生前常去的禁地,位于洛家后山最深处,据说那里终年弥漫着墨色的雾气,进去的人从无生还。
墨渊?
洛书颜握紧木笔,笔尖传来温润的触感,仿佛在给她力量。
她抬起头,望向后山深处,那里漆黑一片,只有寒风呼啸。
废灵根?
封印?
她要亲自去墨渊寻找真相,解开丹青圣血的秘密,为母亲报仇!
风雪中,她转身走向后山,脚印很快被新的积雪覆盖,仿佛从未有人走过。
而在她身后,洛家老宅的屋顶上,福伯捂着流血的脖子,对着手中的传讯符低声说道:“丹青圣血己觉醒,目标前往墨渊…… 是,按计划行事。”
他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,仿佛看到了猎物落入陷阱的一幕。
正厅的灯火依旧明亮,洛天雄端坐在首位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发出规律的 “笃笃” 声。
王氏依偎在他身旁,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,眼神却不时飘向后山的方向。
大小姐洛云溪站在一旁,把玩着腰间的玉佩,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“老爷,” 王氏柔声开口,“那丫头毕竟是您的骨肉,真要送去思过崖吗?”
洛天雄冷哼一声,眼中没有丝毫温情:“废灵根留着何用?
不过是个祸端。
让她去思过崖,也是为了云溪好。”
他顿了顿,从袖中取出一块黑色碎片,正是洛书颜捡到的那种,“墨莲教的人己经动手,接下来就看她能不能活着从墨渊出来了。”
洛云溪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兴奋:“爹,您就放心吧,那丫头要是真有本事,正好替我们拿到墨渊里的东西;要是没本事,死在里面也干净。”
洛天雄点点头,脸上露出一丝阴鸷的笑容:“不错,无论如何,对我们都有好处。
通知暗卫,盯紧墨渊入口,绝不能让书画院的人插手。”
夜色渐深,洛家老宅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,只有风雪依旧呼啸,仿佛在为即将发生的一切奏响序曲。
而此刻的洛书颜,正一步步走向墨渊,走向那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深渊,她的传奇,才刚刚开始。